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刚到卯时，号兵便吹响了起床号。

　　大批身穿灰色军装、头戴黑漆勇字盔的士兵从营房中涌出，并迅速在陈瑞面前排成四排。

　　作为大明朝的二线部队，卫所兵配备的枪械老旧不堪，故障率奇高。

　　陈瑞不得不自掏腰包买了十二支平台出品的步枪，用以置换那些废品。

　　与历史上一样，军官占军田、吃空饷的事遍地都有，卫所逃丁很多，各部队缺员严重。

　　半年前陈瑞手下只有三十来人。

　　好在他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驾鹤西去前给他攒下了不薄的家底。

　　一番招兵买马后，勉强能拉出一个连。

　　“报数！”

　　总旗牛令祥吼道。

　　“一。”

　　“二。”

　　……

　　“九十三。”

　　点齐人数后，陈瑞令人为士兵们分发弹药。

　　“每人十五发子弹。”

　　除了步枪，陈瑞的部队原本还配备了两门虎蹲炮，不过是从前朝传下来的，距今有两百多年。

　　前不久陈瑞在仓库里偶然发现了它们，见外观还行，索性高价卖给了土匪，后来听说土匪带着它们攻破了赵员外的庄子，赚到不少好东西。

　　“把东西都搬上车。”

　　陈瑞踢了踢脚边的弹药箱。

　　“快点！”

　　来来往往的士兵搬运着各种物资，很快装满了四辆板车。

　　“出发。”

　　陈瑞与两位总旗跨上马，带领队伍走出营门。

　　“千户一次性调了五个百户所进城，我看过了，其他四个百户手下的兵加起来不过二百，咱们第四所一个顶他们俩。”

　　颠簸的马背上，陈瑞堂而皇之的谈论着自己的造反计划。

　　“南阳府的一线部队大多已经被调走，整个邓州营剩下的兵马都被调到了淅川布防，就连卫所兵都抽走了不少，内乡、镇平一带兵力空虚，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

　　两名总旗连连称是。

　　“官军主力都随杨大帅、左司令去打张献忠了，听说左司令在四川斩首过万。”

　　卞新臣笑道。

　　他口中的杨大帅是东阁大学士杨嗣昌，而左司令则是那位担任湖广保安司令的左良玉了。

　　“胡说八道，我想他大抵是虚报战功了。”

　　陈瑞言语间对左良玉的人品很是不屑。

　　队伍行过半程也没见到几个路人。

　　想来《大明皇家月报》起了作用，毕竟报里将李自成描述为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百姓哪敢出来。

　　“多是百姓畏惧闯贼，不敢出来走动。”

　　牛令祥刚说完，便指着远处两个挑着担的路人。

　　几乎在同时，迎面而来的路人也发现了这队荷枪实弹的官兵，慌忙将行李扔在地上，躲进路旁的林中。

　　我大明官兵的形象也不太行啊。

　　两名背着步枪的官兵快速上前，将行李搬到路旁，以免阻碍车辆行驶。

　　路过两个竹篓，陈瑞特地俯身看了看。

　　一筐是树皮，另一筐是不知名的植物。

　　三人一面欣赏东边的湍河景色，一面闲聊，随着周围民房的增多，队伍已经接近内乡县城。

　　不远处有些百姓正用枯瘦的手指抠挖泥土，寻找着或许埋藏于地下的植物根茎。

　　没过多久，内乡的城墙逐渐变得清晰。

　　作为扼守豫西交通的大县，县城拥有两丈高的内外两道城墙作为防御。

　　在后世，这里的留存的县衙很出名。

　　卫所兵已经接管了城防，城墙上，旌旗猎猎作响，守官高声呼喊：

　　“是自己人，放他们进城。”

　　几名士兵连忙搬开拒马。

　　在队列的最前方，穿着灰色大衣的陈瑞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骑着一匹雄壮的黑马来到守官面前，俯身看着他：

　　“我们第四所的兵住在什么地方？”

　　“回陈大人，千户有令，所有人暂居校场。”

　　守官是名小旗，哪敢在他面前托大。

　　陈瑞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转身面向身后跟随的部队，高声喊道：

　　“牛总旗，你即刻率领部队前往校场，务必确保每位兄弟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大队人马入城后未做停留，往西直奔校场而去。

　　陈瑞与卞新臣勒马带着两名骑兵驻足原地。

　　数年大旱，使得城内四处可见的是乞讨与哀求的场景，饥民们瘫坐在空旷而荒芜的街道上，衣衫褴褛，身形瘦弱而佝偻。

　　“你，过来！”

　　一个穿着破旧军装的小兵依言上前。

　　生锈的步枪、破洞的布鞋……

　　“你是谁的属下？”

　　“小人是第三百户所的兵。”

　　“本官看你站岗站得很认真，不错不错，去吧。”

　　“谢大人。”

　　这样的部队怎能挡住我麾下精锐？

　　怀揣此种想法，陈瑞四人策马狂奔，来到了东边的千户衙门。

　　“我是第四所陈瑞，快去通禀。”

　　片刻后，一名中尉从衙门里走出。

　　“陈大人，请！”

　　“新臣随我来。”

　　衙门里人来人往，邓州营一部撤走后，这里便已不是清闲衙门。

　　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军人。

　　“请！”

　　穿过一道石门，进到一处戒备森严小院，这里的人员来往更加密集，尉级军官随处可见。

　　“何大人在作战室等您。”

　　守卫向陈瑞敬礼，然后取走了后者的佩刀。

　　千户何绍九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身着笔挺的军装，不时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向众人阐述着自己的战略构想和战术部署。

　　书记官正埋头疾书，详细记录上司的安排。

　　“何大人！”

　　何绍九放下指挥棒的瞬间，陈瑞啪嗒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陈百户到了，快过来。”

　　何绍九对陈瑞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千户已年过半百，面容清癯，身为武将却透露出一种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另有两名百户站在舆图前向陈瑞点头致意。

　　“这位是县尉孙大人。”

　　何绍九向陈瑞介绍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胖子。

　　“末将见过孙大人。”

　　“免礼吧。”

　　孙大人昂着脑袋。

　　“陈百户，我们闲话少说，你带来了多少人马？”

　　“能来的都来了，共有九十六人。”

　　“好，你看。”

　　何绍九重新拿起指挥棒。

　　“我得到的消息是闯逆已由郧阳出发，进入了陕西境内，突破官军层层阻击，过平利、询阳、商州、商南，其前锋已至淅川，人数过万。”

　　“然而算上你的一百人和孙大人手下的三百乡勇，我手里可以调动的兵马不足千人。”

　　何绍九重重叹了口气。

　　“你可有计？”

　　一千人怎么能挡住李闯？

　　更何况其中还有三百拿着大刀、长矛的乡勇。

　　“大人，下官以为……”

　　打是死逃跑也是死，只有本官接管指挥权才能救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