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我?”佐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他习惯性地摸向自己脸上的抓痕,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摸到。他双手抱在头上,四处抚摸,身上那些伤全都消失不见,自己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他顾不上男仆的呼喊,跑向花田中心的喷水池。水中倒映的他,面容娇好,白静而可爱,甚至有几分女孩子一样的感觉。
远处的宫殿里,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和一位美丽的少女在一众女仆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虽然有些不太一样,但佐克认得那两人,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姐姐。
身后的花田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一下跳到了佐克背上,在他身上转了个圈才下来。这是他的弟弟,巴朗帝国的小王子。
而他们的父亲,巴朗帝国的国王,今天结束了对西部地区的讨伐战争,凯旋归来。在母亲和姐姐弟弟的陪同下,他和他们一起去往了王宫之外迎接父亲的归来。而佐克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他不停用手指按捏着眉心,企图从这梦境一般的幻影中苏醒过来。
“怎么了,佐克,又做噩梦了么?”姐姐悄悄俯下身来,摸了摸佐克的额头。那温柔的话语和温软的手掌一下子让佐克放松下来,他透过王宫的窗户望向远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噩梦,你们都……都……都被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异国漂泊,流浪……”
“好了,只是个梦而已,你看,我们不是还好好的么?”姐姐把颤抖的佐克拥入怀中,安抚着他不安的心。
那些痛苦的记忆似乎真的如同一场噩梦一般,渐渐散去,难以回想起来。佐克渐渐也难以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似乎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一样。他牵起姐姐和弟弟的手,拉着他们跑向了王宫之外,后面则是一群仆人和大臣。在花田中的一棵大树上,一只有着红蓝双色瞳孔的乌鸦展开翅膀,跟着佐克飞向了王宫之外。
王宫之外,一个带着皇冠,身披战袍的男人从雪白的战马上跳下,他蹲下身,拥抱着直扑自己的孩子们。而那只异瞳乌鸦就站在王宫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经此一战,巴朗帝国大破西部众国的联盟,真正的将自己的版图铺满了整个世界,成为了历史上的第一个统治世界的帝国。
十年后,佐克平稳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成为了一名万人敬仰的将军,父亲的左膀右臂。而在他的提议下,巴朗帝国施行高压统治,有经济实力和军事力量的大家族居于社会上层,而没有权势的平民居于社会下层,阶级分化严重,各处都燃起了叛离的星星火焰。
在巴朗的故乡,那座小小的岛屿上,燃起了最为猛烈的叛乱之火。佐克和弟弟以及父亲一起去往了那里,平息叛乱。然而叛军早早地离开了那里,留下的只有一些不肯接受帝国高压统治的普通人而已。
面对如此熟悉的场景,佐克的脑海中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他捏着眉心,骑在自己的战马上,而一旁燃烧的大树上,那只乌鸦依旧安静地停在枝头,注视着这一切。
“把他们带回营地审问。”佐克下了命令,五个士兵便抓住五个平民拖向后面的运兵车。
砰砰砰!
伴随着三声枪响,那五个平民中的父母与姐姐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佐克的弟弟换了个弹夹,朝着那个被捉住的最小的孩子又是一枪。就在他准备开下一枪时,佐克按下了他的枪口,拦下了他。
“你做什么!我不是说把他们带回营地审问么!”佐克一把抓住了弟弟的衣领,把他举了起来。
“大哥,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么:
孱弱之人没有生存的资格,唯有至强之人方得永存……”
一瞬间,佐克的脑中闪过一副画面:
身穿华丽战袍的自己,正踩在一堆尸体上,手中镶着紫宝石的刺剑正指向空中的夕阳,剑上的鲜血仍然温热,但脚下的尸体却早已冰冷。
而身后王座上的父亲昂起头,嘴角一歪,缓慢而有节奏的拍起双手。而弟弟和姐姐就在他身旁注视着这场处刑。
“孱弱之人没有生存的资格,唯有至强之人方得永存……”
这句话,的的确确是自己所说,而那些尸体也的的确确死在自己的刺剑下,他们是父亲口中的叛党,而现在想想,那些人不过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罢了。而这段记忆,似乎都不那么真实,模糊到自己没有任何印象。
佐克松开了弟弟,以手掩面,看起来痛苦不已。而那个少年挣脱了士兵,用藏于身后的小刀刺向背对着他的佐克。仅仅在这一瞬,佐克的父亲,用手上的爪刃在那个少年脸上留下了一道略过右眼的伤疤……
“送佐克王子回营地休息。”佐克的父亲甩了甩爪刃上的鲜血,转身离去。而两个士兵搀扶着佐克,走向后面的指挥车。
伴着两声枪响,温热的鲜血从佐克的脚边流过,流向了蔚蓝的大海之中。
营地外,轰隆的雷电混着倾盆的大雨洗刷着这片小岛上的悲伤与罪孽。而佐克坐在床上,脑中和外面的雷鸣一样,无比混乱,甚至没注意到,就在自己的窗边,停着一只异瞳的乌鸦。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个脸上有疤的孩子和那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所说的话。
咔嚓!
又一声惊雷闪过,惊走了那只乌鸦,惊醒了佐克封藏心底的记忆。他身上白皙的皮肤渐渐脱落,变得黝黑而粗糙。他的脸上,一道伤疤如同活过来了一般,从额头“生长”,略过右眼,直到颧骨。
佐克脱下身上鲜艳而华贵的指挥官服,披上了一旁的毛皮大衣,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周围的一切都失色崩塌,它们毁灭的方向都指向了一个地方:佐克的目的地,巴朗帝国国王的寝室。
佐克推开了父亲寝室的门,等在那里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融合了他的父母,姐姐弟弟,以及那个突袭者的扭曲怪物。
“怎么了,佐克,伤已经养好了么?”那怪物扭曲着身体,用姐姐温柔的声音缓缓开口。她靠近佐克,伸开双臂,试图把佐克拥入怀中。
“嗯,已经养好了。所以,是时候告别了。”佐克同样用温柔的声音回应,晶莹的泪水顺着那道伤疤留下,滴落在那怪物伸出的手掌上。
怪物在姐姐的腹部裂开了一道血盆大口,试图在佐克还无法反击的瞬间把他吞没。
一道紫色的辉光闪过,所有东西都化作了碎屑。无论是那个缝合而来的怪物,还是那与家人共度十年的美好时光,都如同一场幻梦一般,消失殆尽。
当佐克再次睁开双眼时,自己还躺在学院的病床上,满身是伤。而暮缡正在一边翘着腿,削着苹果。
“嗯?你醒啦,吃苹果么?”看到佐克醒过来了,暮缡微微一笑,把那个削好的苹果递给佐克。
“原来是你搞得鬼……”佐克刚要开口,突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把头扭向一边。
“是个美梦,不是么?可以和多年未见的家人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强者统治的世界,这应该是你的梦想,对吧,佐克王子?”暮缡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冲着佐克开口道。
佐克虽然想反驳,却发现暮缡所说的,的确是自己所想的,自己全然无法反驳。
“一个平等,没有争执和分歧的世界固然完美,但却不是最理想的世界。大千世界,万物生灵,各有所想,和而不同,求同存异,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暮缡咬下最后一口苹果,把果核丢向一边的垃圾桶,但是却擦着边缘落在了地上。
“呵,这样的世界,不过是个残次品罢了。”
“但是,万物正因有所残缺,才会知晓何为美丽不是么?有时正是因为我们不够完美,才能发现这世间的美好之处。”暮缡蹲下身去,把那个果核捡起丢到垃圾桶里。而当他起身时,发现一只幽蓝色的蝴蝶正停在莱曼的机器人上。暮缡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那只蝴蝶就飞到了他的指尖。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今天晚上有一场篝火晚会,期待你们的参加。晚上见,佐克先生。”暮缡右手抚胸,左手伸展,弯腰行礼。而那只蝴蝶依旧停在他的左手指尖。随后他的身后出现一道黑色的空洞,暮缡向后一仰,落入了空洞之中。
微风吹起窗帘,带来了温暖而明媚的阳光。佐克伸出左手去遮挡那耀眼的光辉,而那只幽蓝色的蝴蝶一下子停在了他的指尖。他看着指尖那如同星空一般绚烂的蝴蝶,温柔地收回右手,靠着坐了起来。那只蝴蝶绕着佐克的手指盘绕几下,而后就化成了三张邀请函落入佐克的手中。
“残缺之美么……”
佐克拿着那三张邀请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他的嘴角不知不觉地翘起,露出了和阳光同样灿烂的笑容。
呼,接下来,只剩下最后那三位了。暮缡松了松肩膀,走向了医院的另一个区。
咚咚咚。
“打扰了。”暮缡刚推开病房的门,一个枕头就飞了过来。常年的战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挥动影刀把那可怜的枕头劈成了两半。而正拿着枕头的千云,宇风和佑雨一下子全都愣在了原地,场面一度尴尬异常。
“暮缡先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把枕头丢向暮缡的佑雨连忙胡乱挥舞着双手解释起来,而暮缡满头的羽毛,让人忍俊不禁。
我是做错了什么要来受这种罪……
暮缡吐了吐嘴里的羽毛,从怀里拿出三张邀请函,交到千云手中。
“我们今天晚上会举行一场篝火晚会,这是邀请函,希望几位能够赏光参加。”
千云接过邀请函,瞬间,无数不可能出现的现实从他的脑中略过。
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中,而地上的篝火熊熊燃烧着。暮缡与千云分列在篝火两边,手中的刀剑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幽幽寒光。伴随着柴火燃烧的爆裂声,瞬息之间,二者的战斗已然结束。暮缡用手中的剑支撑着身体,跪倒在地,而千云则利落地纳刀入鞘,享受着众人的欢呼。洛晨也挥动着洁白的羽翼从夜空中缓缓落下,给千云一个爱吻……
“篝火晚会么,是个不错的舞台,来决斗吧,暮缡!谁赢了谁才有资格陪在洛晨小姐身边……”没等千云说完,佑雨和宇风已经用手里的枕头把他捂在了床上。
“你是哪个时代留下的老古董,还要决斗,你把洛晨小姐和暮缡先生当什么了,啊?而且用决斗赢得女朋友,你是哪里的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大猩猩嘛,啊?”佑雨一边吐槽着,一边不停用手中的枕头挥打着千云,而宇风则没那么多话,只是一直在打而已。
“额,其实我不在意的,你们可以下手轻一点……”
“不必担心,暮缡先生,这家伙抗揍得很。篝火晚会我们会准时参加的,谢谢你特意来邀请我们了。”佑雨一边向暮缡道谢,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
“那……我就先走了,晚上见。”
“嗯,晚上见。”佑雨一边笑着向暮缡道别,一边挥手一枕头把千云打到彻底趴在了床上,没了动静……
而另一边,学院的政务楼,侦查组组长办公室内,潇凝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因为这几天比赛耽搁下的工作文件。
虽然大部分的文件,她的部下都已经帮她处理掉了,但还是有堆积如山的文件要她签字,亲自审核。
咚咚咚。
门外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让她停下了手中的笔。
“进。”她没有多想,舒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重新批阅起面前的文件。然而,门没有被推开,反倒是窗户突然被打开,莱塔正蹲在那里,满脸笑意。
“?你来干什么?”看到是莱塔,潇凝的心情一下从水平线跌下了烦躁的低谷。
“嘛,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是来帮你从工作的苦海中解脱出来的呦。今天晚上有一场篝火晚会,怎么样?去放松一下?”
“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没时间陪你们过家家。如果你继续在我这胡闹,别怪我不客气。”潇凝将教鞭一甩,直指莱塔的鼻尖,险些把莱塔从窗口推下去。
“冷静,冷静!我只是来送邀请函而已,去不去随你心情嘛,既然你忙,那我就告辞啦。”莱塔把邀请函一甩,丢到了潇凝的办公桌上,自己双指一扬,消失在了潇凝面前。
“烦人的家伙。”潇凝碎碎念一句,随手就把窗户狠狠地关上了。她收起教鞭,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处理着自己的工作。不过已经一夜没合眼的她在被莱塔打断了节奏之后,彻底疲惫了下来。她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完全没有了工作的想法,只想像一条咸鱼一样,一直趴在这。
她转头一撇,看到了莱塔丢在桌子上的邀请函。
“篝火晚会啊,应该挺热闹啊,我也想去啊!”潇凝无力地轻声“大喊”一声,而后又趴在了桌子上。
“只是看看,应该没问题吧。”她抬起头,伸出手去够那张邀请函。然而当她是手指刚刚触及邀请函的一瞬间,办公室的窗户突然大开,一阵大风卷走了里面的大部分文件,只留下潇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时,莱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如果想要这些文件的话,就来参加篝火晚会吧,晚上见。”
潇凝看着手中的邀请函,脸色一下阴了下来,而她的部下也赶了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该死的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