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飞来横祸
元丰四年七月初五午时,开封,大宋宰相府。
“我,王德甫,与人妻通奸?”
王仲端(字德甫)两眼迷离,望着眼前愤怒的爹爹王珪,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道大理寺还专门冤枉你不成?”
“孽畜!你看看,你看看,白纸黑字,还敢不认?”王珪脸涨得通红,指着王仲端怒斥道。
“你一个,你堂兄一个,还有你那见鬼的堂叔,居然在外面私通人妻,还是三个用一个!!简直是下贱!无耻!!把我们王家的脸都丢尽了!”
说罢,王珪扬起手上的纸,劈头盖脸地就往王仲端身上扔过去。
堂叔?堂兄?
三个用一个?
叔侄三人竟是同道中人,谁这么变态,这么重口的情节都想得出来?
王仲端疑惑地打开黄纸。
很明显,这是一份抄录的谏院奏疏副本。
“臣舒亶上月上言,奏判登闻检院事王珫父子与大理寺评事石士端妻王氏奸罪业已查明,大理寺并查得事连宰相王珪次子王仲端,其罪甚明。然有司以其为宰相子而观望之,不敢尽理根治,恳请陛下降旨查察。”
这一字一句看完,王仲端差点昏死过去。
在这大宋,发生婚外不正当男女关系是入刑的。
宋刑统有云,“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部曲、杂户、官户奸良者,各加一等。”
当然,一般来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这闹到了台谏官那里,那就大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王仲端这罪名要是坐实了,至少得流放两年。
最关键的是,那王氏,他还真见过,而且就在石家,六月初的时候···
王仲端内心不仅有些颤抖。
“石···石士端?王···王氏?”
“是啊,记起来了?!你怎么不和敏甫学学好?!贡举贡举不去,荫补荫补不要,你到底要什么?!”王珪又是成吨的唾沫星子朝王仲端飞来。
王仲端倒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只是他不敢说。
他其实是个穿越者,原名袁桦,文笔极佳,考公申论的拿了个逆天的90分,被大领导一眼看上,从专业处室直接调出来,放在调研室专职写材料,写了六年,据说即将升职为调研室副主任。
不过可惜的是,他某日熬夜写材料的时候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就给送到这大宋朝了。
但他又很幸运,一来就投在宰相王珪府中,征用了王珪二十八岁的二儿子王仲端(表字德甫)的肉体,享受着前世不曾享受过的朴实无华的纨绔生活。
一年过去了,他食髓知味。
能做二代,还奋斗干嘛?
还拼死拼活地挤独木桥去拼功名拼仕途干啥?
拼爹就好啊!
没事带三两个家丁上街做街溜子,烟花柳巷转一转,得几个知己,吟几首小诗,岂不美哉?
更何况,有了官身,对他寻花问柳多少是个阻碍,
所以,当官何用?
王仲端正想着,王珪恨铁不成钢的骂声也越大了。
“不愿入仕也就算了,一天到晚就跟着王珫王仲敷两个下贱坯子厮混!”
“逛烟花柳巷也就算了,跟人家一起···一起私通人妻?!你!你这都哪学来的!!以前的圣人之书都白学了?!”
骂着骂着,王珪的手高高扬了起来,就要朝王仲端劈下去。
穿越来一年有余,王仲端还从未见过王珪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也知道大宋台谏官的厉害,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已然不再是一副浑不吝的样子,赶忙呼喊道:“孩儿冤枉啊!”
“孩儿终日不务正业,嬉戏于教坊瓦舍不假,然而孩儿从未私通人妻,绝不会做如此触犯刑律,辱没门庭之事。”
“你还知道这触犯刑律,辱没门庭?那你还干?”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法律开玩笑。
大宋依法治国,这个王仲端很清楚。
于是,他继续辩白道:“孩儿冤枉,孩儿没干啥啊,孩儿不过是去送东西的,并没有和那王氏发生什么啊。”
“送东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出去,谁信?”
“还有,你帮谁送东西?”
王珪连串的发问惊醒了王仲端。
对啊,他正是帮堂兄王仲敷送信去的啊,这事,王仲敷清楚啊。
“爹爹,这事该问堂兄啊,孩儿是帮他送信去了,他知道啊!”
“他?!”王珪瞥了王仲端一眼,扬了扬手说道,“他现在忙着和王氏撇清关系,还会帮你作证?帮你作证不就意味着坐实了他和王氏的关系?”
“可,可这是栽赃陷害啊!!”
“就你这个样子,谁栽赃你?栽赃你值吗?”
“孩儿是不值得,但是爹爹值得啊!”
“这···”王珪一时语塞,拈着山羊胡子支支吾吾了半天。
其实,王珪何尝不知这是栽赃。自己儿子的喜好,他清楚的很。石士端妻王氏王珪见过,他知道那王氏绝不是自己儿子的菜。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保险起见,王珪还是诈了王仲端一下。
还好,结果没有更坏。
王仲端的反应,意味着他真的没干,这就还有的说头。
“举告人言之凿凿,愿以身家性命指证你与王氏有染,试问你如何自证清白?”
自证清白?!
这简单啊。
对个质不就完事了?
“举告人是谁?孩儿愿与其对质,何时何地,他如何见孩儿与那王氏勾搭?”
“许贵,你可认识?”
许贵?
王仲端有些迷茫了。
这孙子是谁?
不认识啊!!
看着王仲端一脸迷惑,王珪又接着说道:“许贵是石士端家里的家仆,他在供状中说他六月初一亲眼见你进了王氏房中,而且听到你们合欢的声音,王氏还不停地喊你的名字。种种细节,著于供状之上,令人不忍直视!”
合欢?
开什么玩笑?
王氏,模样是不错,身材也纤细,但是不怎么说话,和死鱼一般,胸前又无沟壑,王仲端并不喜欢。
何况还是良民,官妇,怎么会有更深入的来往呢?
“放屁!”王仲端忍不住了,骂道,“无凭无据!简直是血口喷人!”
“证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需要什么证据?现在是你要自证清白!”王珪长长叹了口气后,又继续说道,“而且,大理寺在王氏枕头下搜到了你的香囊,人证物证俱全,你又如何解释?!”
香囊?
王仲端瞪大了眼睛。
什么香囊?
“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送给过谁一个香囊,上面写着‘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珪说完,又顺手拿过来王仲端挂在床头的那个香囊,继续说道,“而你这个,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
那个香囊?
那不是给萩雅的吗?
王仲端记起来了,那种写了“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香囊他准备了三十二个,上个月刚送出去第一个,正是给了他最喜欢的乐伎——红莞坊的萩雅。
可怎么会去到大理寺手上呢?
王仲端百思不得其解。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王珪一边吟诗,一边看着王仲端,眼神里仿佛流露出一种“诗是好诗,就是太脏了”的意思。
“那王氏怎么说?说这香囊是孩儿赠予她的?”王仲端打断了王珪的吟唱。
王珪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不对啊,大理寺对她用刑了?”
“可能性不大,毕竟是官妇,应该不会用刑。”
“此中必有蹊跷。”王仲端摇了摇头。
“不管什么七巧八巧的,无论如何,你只有一日的时间,想清楚如何自诉。官家明早必会问及此事,我须如实作答。”
“若实在是无计可施呢?”
“那你就等着去琼州吧!看你两年后有没有命回来。”
王珪说完,又紧跟着长叹了一声,便打算推门而去。
然而,王仲端很快叫住了王珪。
“爹爹,不用等到明日了。”
“啊?”
“就今日,孩儿要上大理寺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