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袁夏已经换上一身黑色衣服,跟镇上的居民一起参加葬礼。开门时,袁冰站在她的门口,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哥,你戳这干什么?”袁夏问。
袁冰没有让路的打算,双手插兜,盯着妹妹说:“你真不打算跟孟格格说实话?”
袁夏长舒一口气,抱着肩膀回敬她哥,“我说什么?那不是咱们该管的事。而且我也没有义务为孟格格提供任何情报。生死定数,你应该知道。”说着她把袁冰推到一边,拎起包要走,被袁冰一把抓住胳膊无法动弹。兄妹俩就这样僵持着。
“袁夏!你不在家的时候,小桃是全镇上下,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你不该看着黄宇弄死她!我没有灵力去救人,但是你有!这件事你错了就是错了!”袁冰已经很久没跟妹妹发火。
袁夏瞪着他,冷漠的说:“你被人利用被龙鸣下咒的时候,有谁出手救你了吗?别教我做好人。这些年看了太多自私自利,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她抽回自己的胳膊,向门口停稳的轿车走去。
袁冰皱着眉,还是觉得有必要亲自跟孟格格说一下这件事。
小桃的遗体凭空消失,她的骨灰盒里只有林野送来的花冠。孟格格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她可以不来,却还是在家呆不住。妈妈曾经说过,当你有一天面对死亡,有了厌倦的感觉,就会重新衡量自己的位置。
袁冰悄悄靠近她,低声说:“小桃的死,我知道是谁干的。”
孟格格点点头,回应道:“知道就别说出来了。今天就安静的听听风声,看看到处好看的花。”
“我知道林野就是龙鸣……”袁冰声音大了一些,他想说自己什么都知道。
孟格格偏头看着他,“所以,你要去打一架吗?提前跟你讲一下原则,绝对不能让普通人看到你们用灵力。说实话,你现在想跟林野打架,他也没当年那个能力。”
罗齐走了之后,林野又从楼上下来。四处转了转,他摘了很多不同种类的花插进瓶子里。反复几次又觉得不妥。干脆倒挂着要做成干花。突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是准备不干了吗?地里的花被你剪了大半。”黄宇靠在门口,向外面扬扬头。
林野抱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面一朵太阳花歪向黄宇,他看了两眼稍微挪了位置,“你找我什么事?”说着放在靠近玻璃窗的地板上。
“你给小桃做了花冠。我来给她定一束玫瑰。”黄宇语气有点玩味的意思。
“没有……”林野打开一袋花土,从他身边经过。在地里把粉色小花连根挖出来,移栽到花盆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细致。黄宇被他的动作吸引,忘了自己该说点什么。“还剩点百合花,你要吗?”林野抬起头问他。
黄宇点点头,意思让他随便弄。
接下来的20分钟,林野弄得很细致。黄宇也不好意思说话干扰他,就像他们初次见面一样。林野躲着他,他倒像是追债一般。从少年起跟他比修为,长大后比造福百姓的能力。直到龙鸣认识了罗齐,黄宇彻底疯了似的加紧报复。先是操控袁冰杀了老将军,令众人失去群首,接着促使敌军连夜攻击,占领小镇屠杀一切活口。
林野摆弄花束的时候,黄宇用灵力唤醒他的回忆,记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系好蝴蝶结,林野脸色惨白,双手撑着桌子,头脑昏沉站不稳。黄宇拍拍他的肩膀,称赞道:“手艺不错,小桃的审美全都教给你了。还有一件事,咱们的决战,你这回是躲不掉了。”
黄宇走了。他本来还想说两句让林野奔溃的话。只是有人走进来,他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文医生小跑过来,拉开黄宇,捏着林野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林野顺着鬓角往下流汗,闭上眼睛推开他的手,“你能小点声吗?我心脏跳得太快,受不了你这大嗓门的刺激。”
文医生看了黄宇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小声问:“他威胁你了?”
林野趴在桌上,看着门口的方向,很苦恼的抓着头发,“在他心里算是吧。有些人,总会把我当成敌人。明明有机会做朋友的。”
“行了,别继续感慨了。我是来带话的。罗齐说你一大清早,就把院子里的花刨个干干净净。是需要吃药,还是需要聊天,他希望我能给你确诊得了什么病。别说,我都有点羡慕你。有人惦记。”文医生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
林野解释道,“我刨花不是心情不好。继续放地里不管,过几天会因为水分过大烂掉。你能送我去孟格格的竹屋吗?她那太远了。我不想走路。”
文医生绷着脸,知道自己这趟是白跑了,清了清嗓子说:“抓紧跟上。我还回去值班呢!”
“卫生所就你一个人。什么时候回去不都一样?”林野絮絮叨叨着,“还有黄宇搞事,我脑子记不起他,你好歹提示一下。他也不至于跑到花坊跟我叫板。唉…我忘了你的职责不是阻止坏事发生,而是记录发生的每一个过程。”
文医生受不了他的啰嗦,关上车门强行塞给他一颗薄荷糖,踩下油门赶紧送他走。
孟格格回到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着门口那个风车,心里空落落的。虽说不用担心王柠想不开,但是依然无法抹去内心的悲伤。明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却还要保持沉默。必须要这样吗?她再一次问自己。
林野敲了两下门才进屋,“你刚回来?”
“嗯。”孟格格回答。
“能留我吃顿饭吗?”林野双手揣进上衣兜,咧嘴冲她笑笑。
留人吃饭并不难。孟格格擅长做美食,都是她常吃的家常菜。端到林野面前,便成了人间美味。他夹了花生米,靠着椅背慢慢咀嚼,鼻子动了两下闻着味站起来。
“你干嘛?”孟格格叫他。眼看着他往酒柜走去,只能捂住眼睛,心疼自己存的几样花酒。
林野兴奋的抱着花酒返回饭桌前,“去年酿的?”说着去拆上面的封口。
“还没有人敢喝我私藏的酒。你给我留点。”孟格格说着起身夺了瓶子,直接捧着喝了一大口,生气的抹了嘴角流下的酒。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能在你这喝个通宵吗?”林野咧嘴笑,非常渴望她能答应自己。
孟格格闭上眼点点头,歪倒在一边。两个人对坐,中间的桌子,摆的美味菜肴渐渐凉了。他们的酒杯,倒是多次被斟满。太阳一点点下班,林野瞌睡了一会,被噩梦猛地惊醒。
孟格格一脸不悦的盯着他,“你到底什么事?肯定不是跟小桃有关。袁冰找你了?看他的样子,还不想马上见到你。难道……”
“是黄宇…”林野把脸埋进手心搓了搓,难过的说:“这个老黄鳝,就一直不肯放过我。你们善恶司的档案,没写我跟他怎么结的仇吗?他今天去花坊,那叫一个嘚瑟!无论他以什么身份站在我面前,我都不能拿他怎么办。这是我最窝火的地方。”
孟格格捂着肚子咯咯笑,脸颊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绯红,“言之有理!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追着你不放?折磨你也好,厌恶你也好。他都是想让你愤怒,发疯…这种人啊!你越不理他,他越着急。我妈说,你脱离龙族身份之前,他烧山犯下诸恶,又操纵袁冰屠戮百姓。袁夏跟他心脉相合,解不开禁锢的咒锁。你们俩打的那一架,两种力量在袁冰身体里较劲。他从黑烟中走出来,两只眼睛透着血红色。看得我头皮发麻。”
林野品着花酒,回味着她的话。两股力量在打架?只能说明他留在袁冰身体里的灵力,起到了部分效果。如果是随手可用的兵器……
“你的冰簪,妈妈没有给我。”孟格格抓了一张鸡蛋饼,卷了土豆丝往嘴里送。
冰簪,是龙族接受委派任务后,被赠与证明是本族人的象征。四海龙族,各有自己的配饰和纹路。龙鸣不是资质最好的一个。他的武器只是冰簪和行水(操纵水流),不伤人,倒是得在床上躺几天。
“你院子里这几棵树,什么时候种的?”林野盯着那两棵树,瞪大眼睛看的更清楚了。
孟格格随口答道,“你走后啊!我妈用独轮车,树苗运回来。浇水,捉虫,每天精心养护。刮大风的时候,衣服都不收拾。先跑到树下查看有没有受损的地方。有时候,我真不理解她怎么想的。说真的,你伤害袁冰的时候,冰簪折了是怎么回事?是发怒后震碎的?我妈就是不跟我交代你们之间的秘密。”
林野走到树下,抬头仰望,“我现在是普通人。就算找到冰簪,也做不了以前能做到的事。这可能就是代价吧!”
“因为袁冰要动罗齐,你就废了他一半修为?”孟格格抱着双腿,缩在吊椅里,看着他后背平静的说。
“也许吧!以龙鸣身份生活的记忆并不完整。我只记得自己很愤怒。控制不住的恨意,燃烧出可怕的冰火。由意念生出,很难用普通的水浇灭。眼里看到的悲惨,已经是内心无法承受的限度。”林野叹了口气,“如果这是仙侠小说的情节,那就太可怕了。”
孟格格抱着酒又灌了两口,“我妈说,没见过可怕就不懂得珍惜。我体会到了,跟谁说呢?在别人眼里,我就是长的漂亮,满口冒胡话的疯子罢了。你看袁夏,不也得跟普通人做生意?谁会知道她是守山的使者。”
林野转身回座,抹了一把鼻子,感觉有点湿。难道是感冒了?他这样想。低下头,桌上低落了几滴血。孟格格发酒疯,拍他的脑袋,“你怎么不说话?”她顺着林野的目光看,“我去。花酒把你拱的窜鼻血了?”
“好像不是酒的问题。”林野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龙眼湖的方向传来。孟格格仍然抱着酒不肯撒手,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掐算,很遗憾的说:“采石场估计是炸山了。没关系,这事有袁夏管呢!咱们接着……”她转身去抓林野,才发觉他倒地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