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忙活，今晚的主食是豆角焖面。刚葱姜爆锅，下了豆角翻炒。升腾起一团烟雾被油烟机抽走。
“妈。”林野脱了外衣挂到衣架上，在洗碗池的水龙头下洗了手。
油烟机的声音很大，等手擀面放进锅，盖上锅盖。妈妈转身拿酱油吓了一跳。“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吱个声？”
“我叫你了。油烟机太吵。”林野去拿碗筷，坐在饭桌边发呆。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他在犹豫。家里只有他跟妈妈，爸爸在外地工作，一年能回来一次。一家人长久分居两地，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就很少跟爸爸沟通自己的事。除非是决定离开家，准备离开妈妈生活。他才会反复衡量这件事的对错。如果答应这份工作就意味着一年不能回来。妈妈遇到任何事都得自己扛着。这样做真的没关系吗？林野反复问着自己。
“儿子，想什么呢？心里有事？”妈妈坐到他对面，盯着他焦虑的双眼。她太了解儿子每个细微的举动背后代表着什么。
“吃完饭再说吧！”林野指了指锅里的豆角焖面。
妈妈没有追问。等着焖面熟了，母子二人均摊盛入碗中。又到冰箱捡了几样自己腌的咸菜端上桌。屋内只有扒拉面条和咀嚼的声音。这顿饭，林野吃的五味杂陈。
自从辞职后，每天洗碗的活，林野都是主动承包。这个时候妈妈都会坐到沙发上织手套。窗台上一个纸箱里放着六双黑色的羊毛线手套。她每次织好十双就带出去送。送手套这件事，还是他出院后，妈妈为了缓解焦虑和健忘毛病想出的办法。前一阵送给附近路口执勤的交警，后来秋风刮起来又送了一些给环卫工人。
林野擦干手上的水，挨着妈妈坐下，拿起桌上果盘里的橙子扒了起来。
“妈。你知道，我一直参加面试，就是没人愿意用我。”林野把橙子皮扔进垃圾桶，“所以我总去找李老师学花艺课。”
“嗯。我知道。小雅打电话说来着。她让我别着急。大家一起想办法。干什么都能生活。”妈妈没抬头。但是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是相通的。她能感受到儿子这几年忍耐的不容易。但又不好直说，让他怎么排解这种压力。
“李老师给了我一个工作机会，需要离开家一年以上的时间不能回来。我……”林野把剥好的橙子掰了一瓣塞到妈妈嘴里，“我想出去转转……”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表露自己的想法。
妈妈吃了橙子，手上的活没停，没有不悦和为难的表情。“你自己觉得行就去。上次你住院后，我也想明白了。人只有这一条命，想做什么事就踏踏实实的去干。只要你不干犯法的事，妈都支持你。”
林野被妈妈这豪爽的气势逗得哈哈大笑。家里最大的难关成功度过，剩下的道别也是离开前应该做的。他拿起手机给李鸿发了一条信息，我想去龙台镇工作。很快对方回复了他，三天后镇长会到火车站接他去龙台镇，工资就是除去花坊水电用度的结余。这就意味着花坊是交给他独立经营，还不收取任何费用啊！林野多少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还是礼貌的回了一句谢谢。
第二天早上七点，林野是被小雅夺命电话叫醒的。
“什么事？”林野嘟囔道。
小雅暴躁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我还要问你呢！是哪根神经搭错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是一年？！你想没想过，参加半年培训在就业，可能比现在的状况好一些？我……”
林野打断了她的话，“小雅！我累了…”
“……”
“不了解我的人，会说我三分钟热度。真干上几年天天趴在电脑前的工作，多数人又很渴望回归正常生活。虽然每月工资卡上金额一栏只多不少，但我没有真正快乐过。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活着。每天闲下来会忍不住问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哪一天糊里糊涂倒在公司，我妈该怎么办？我是真的怕了…”林野爬起来坐到床边，看着床头柜上，他跟妈妈的合影。
回想着就算没有那次意外住院，他也想到换一份工作。毕竟命是自己的，能捡回来已经是万幸。挣再多的钱，到最后人没了也是白搭。很多人都觉得他很消极，现在不是好好的？倒霉的事怎么可能总会砸到你一个人身上？每到这时，林野只能用无言保持最后的想法。他不想让所有人理解自己，只要妈妈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够了。
小雅叹口气，“你是不是收到娜娜结婚邀请，才急着离开这？”
娜娜是林野在高三时谈的女朋友。异地恋维持了大学三年。在第四年开学前，追求娜娜的男生找到了林野。两个男人的见面没有剑拔弩张，氛围还挺平静的。小雅也是那天被娜娜临时叫过去，防止林野生气后惹事。娜娜知道，只有小雅能拦的住他。娜娜的追求者和她同班，兴趣爱好都一样。热情，喜欢旅游。摄影爱好者，爱车俱乐部成员，有广泛的爱好和社交圈。林野跟他喝了一杯啤酒，听了他对娜娜爱慕到心里舍不下的陈述。没有抱怨，没有厌恶，林野对他笑了笑，说了一句，兄弟你照顾好她。说完起身就走了。留下那个男生，坐在那摸不着头脑。他来之前，是做好心理准备打一架的。
林野“嗯”了一声，坐到书桌前，打开休眠的电脑后屏幕亮起来，展示着微信页面。娜娜的邀请函自动播放着。“我随了200元。你那天去，帮我多吃点。这么一看，她的婚姻选对了人。嗐，我的生活。要么越陷越深，要么彻底换轨道。现在这样挺好。”他停了一下，接着说：“等你有休假了，可以找我玩啊。李老师说花坊的营业额，除了必须的花销，其他都是我的工资。这么诱人的条件我再不去，那肯定是脑袋砸傻了！”
“呵呵呵……”
“呵呵……”
两个人傻呵呵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