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丹无奈地抹了把脸，叹息道：“看来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但是秦伯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既然肯送国君复国，想必只要答应他的条件，不至于对吴国的不利。”归雁分析道。
“说来说去，寡人怕的不就是他狮子大开口吗？”墨丹埋怨道，觉得归雁方才的方言毫无价值。
“我要不想在谈判桌上被动，最好现在就让各大夫们回到自家的采邑，争取补种一批秋小麦。”墨丹自言自语道，“但我就怕秦伯趁机奇袭，到那个时候......”
“倘若国君顾虑秦伯，大可不必。”顾忘川打断道。
墨丹扬了扬头，示意他说下去。
“秦伯的志向，不局限在南国，他的目光放眼神州。”忘川淡淡道，“我毫不怀疑，在接下来的数年，秦伯会征战四方，但他一定是北伐，问鼎中原。
而不是与吴国在这偏远之地，争一时的长短。”
“如此说来，他这次扶我上位，就是为了立一个听话的吴侯，免除他北伐的后顾之忧吗？”墨丹恍然道。
“为臣看来，确是如此。”
墨丹冷嗤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但那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变成了深深的自嘲：“那秦伯是选对人了，我不是我大哥，只想保住吴国的社稷罢了。
至于问鼎中原，寡人没有这个心思。”
说到这儿，他吩咐两卿道：“既然顾卿如此认为，那就传寡人的旨意，让各大夫会自家采邑，军士遣散，来日开春再做计议。”
两人领命而去。
就在顾忘川走到殿门的时候，墨丹忽然叫住了他道：“对了忘川，我听说慕容冲往日重商抑农，这是舍本逐末，寡人望你拨乱反正。”
有那么一瞬间，忘川看到了鸿烈的影子，他拱了拱手，神色不悦地走出了殿门。
归雁依然没有放弃和他交好的机会，颇为殷勤地攀谈道：“忘川，你觉得新君如何？”
顾忘川不愿与他交谈，敷衍道：“你觉得呢？”
“他远超我的想象。”归雁提到这儿，哆嗦了一下，“不知为何，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忘川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径直离去。
（“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立了一个暴君。”）
......
顾忘川被墨丹转封到了东部，与山越毗邻，墨丹对他说：“将军是我的心腹，山越又是吴国的宿敌，将军勉之，解我心腹之患。”
采邑扩大了一大片，但是东部穷乡僻壤的土地，岂能与西部的膏腴之地相比？忘川知道这是明升暗降，却也只能苦笑的接受，毕竟能够保全性命尚且不易，安能再有其他的想法。
这次，他向墨丹告假，说要回桑城收拾家里的物件，其实也想最后看一眼，自己倾注心血的这片土地。
他来到桑城的时候，已近傍晚，在这里烤鹿肉为生的山越人文老三远远望见，向他打起了招呼。
文老三笑吟吟地拱手道：“小人恭喜邑宰高升！”
忘川在马上行礼，脸上带着一阵如沐春风的微笑。
文老三望了望他身后，怪道：“咦？邑宰莫非是孤身前来吗？”
“是啊，来去方便嘛。”忘川随口答道。
文老三竟愁眉道：“这就不好办了，我给您置办了一大堆礼品，诺，都放在那儿呢。”
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里绑着三只羔羊。
“本来想等公子满月的时候送来的，没想到您这就转封别处了。唉，这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人手呢？”
“文老三......”忘川刚要说话，文老三立刻打断道。
“您别说话，这礼一定要收，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文老三！”说着鼓起了嘴。
忘川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儿满月，你只送三头羊，是不是不够意思啊？”
这话文老三一听，微微一愣，要知道，顾忘川平日里绝不肯多要他一份礼物。
今天反而一反常态，跟他要起了礼品，他心中暗暗后悔，他去世的老父亲也是个商人，一而再地告诉他，商人离官吏越远越好。
这伴君如伴虎，这和官员打交道也一样，指不定哪一天，他就往你的头上动刀。
文老三因为忘川和善，早把老父的教导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就是像回绝，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讪笑道：“那，您想要多少？”
“十万钱吧。”
“十，十万！”文老三瞪圆了眼睛，“您这是说笑了，小人就是把这家店拆掉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那就把这家店里值钱的物件都卖了，全送给我吧。”忘川冷冷道。
这下文老三都快哭出来了，忘川看的好笑，骑在马上懒洋洋地道：“我不光要钱，我还要你这个人，带着你这帮伙计，路上帮我挑行李吧。”
文老三到这时候，终于听出话中有话了，但未解何意，只是茫然地盯着忘川，见他神色中颇有殷切之色。
当下心一横。
（“就算被坑，老子也认了！”）
一拱手道：“您要啥就是啥吧！”
旁边的伙计一听，急道：“掌柜的，这......”
“一边凉快去，别扫了邑宰的兴。”
忘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文老三带着一口沉沉的箱子，里面尽是卖店铺换来的钱。
其他几个伙计和他一道，押着忘川府里的物件向东而去。
离开桑城一段距离之后，几人漫步在田野中，地广人稀，文老三这才旁敲侧击道：“邑宰，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忘川早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你的钱，我一文不会动，不过那几头羊我要收下，否则就是看不起文老三。”
说着众人一阵哄笑。
文老三尴尬地笑道：“还真是啥心思都瞒不过您，我这真不是吝啬啊，您知道......”
“当然，当然。”忘川宽慰道。
文老三见顾忘川丝毫不介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恕小人多嘴一句，您竟然不要我这些钱，您这又是何意呢？”
忘川沉吟片刻，叹道：“我在救你的命。”
......
文老三卖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桑城的大街小巷，商人们纷纷笑他拍马屁不成，惹上一身麻烦。
“要我说，他这就是活该！”
“可不是嘛，平日里邑宰、邑宰叫的亲切，这不，人家真的惦记上他了。”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一伙军士冲入了茶馆之中，只见为首的一名将官出列道：“吴侯有令，凡经商者，即可驱逐出境，请各位立刻离开。”
此话一出，众人炸开了锅。
“等，等一下，那我们的钱？”
那将官怒喝道：“哪那么多废话，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几日之后，因为内战空虚的国库再度充盈了起来，墨丹笑着对归雁道：“那慕容的氏旧领的商人开刀，不愧是你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