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院子大概是给教头休息的地方,丰文彦给他选这么个院子训练可能就是担心在外面他会觉得丢人,陈悠然跳进浴桶全身被温水包裹的时候思维似乎才渐渐跟得上脚步。若是从前的陈悠然,可能会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倒而羞愧,可现在,不会了。
练功服被陈悠然随意脱下来丢到桌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悠然瞧见那满是泥巴的衣裳已经被丰文彦放进了木盆里,而丰文彦正坐在桌前等他,见他出来指了指那木盆:“自己洗。”
相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倒,被人指着木盆要求洗衣服才是更令他觉得羞耻的事情。
“我不会。”陈悠然老实摇头:“在临溪楼衣服专门有人洗,这个我拿回去洗可以吗?”
“当然。”丰文彦十分大度地点头,似乎看破陈悠然的小心思,挥了挥手:“去吃饭吧。”
“多谢丰将军。”陈悠然躬身行李才转身离开。
看了时辰,陈悠然匆匆赶去陈府,不等小厮汇报他便随人一起溜了进去,轻车熟路进了父母亲的院子,果然瞧见陶夫人跟温露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准备吃饭。
陶映雪端着一只盘子,温露在旁边小心挪动石桌上的器皿:“您小心些。”
陈悠然偷偷站在门口,陶映雪一回头就瞧见了他,伸手招呼:“林西,快过来吃点东西!”
“多谢陶夫人。”陈悠然本就是冲着早膳来的,可瞧见熟悉的石桌和早膳就总不自觉鼻酸,脚步故作轻快地走到石桌旁:“多谢陶夫人,那林西便恭敬不如从命。”
桌上的吃的不是两个人能吃得完的,而这个时辰陈谨行必然不在家中,否则陈悠然也不敢偷偷跑来,陈悠然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疑惑地看了看母亲,也不知道安排这么多早膳到底是何用意。
一个馒头一碗粥吃下去之后陈悠然才觉得那股前心贴后背的慌张感消失不见,他尽可能在用一个新的动作吃饭,所以倒也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只是温露看起来一副不满:“吃慢点,陈大哥还没吃呢。”
“…”陈悠然被吓了一下,满眼不可置信:“陈将军回家吃饭?”
“那陈大哥去哪儿吃饭?”温露一脸不解看着那双疑惑的大眼睛。
“多谢陶夫人款待,在下吃饱了。”陈悠然伸手抓了一个馒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浅浅朝人鞠了一躬:“林西现在在锦衣卫做事,卫所还有些事情在下便告辞了,夫人再会!”
陈悠然不等母亲说话便匆匆转身要走,只是扭头太急便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走路也风风火火的。”陈谨行抬手在胸口轻轻扫了扫,抬脚坐到石桌前,冷冷说道:“坐下把饭吃了,我带你一起去卫所。”
一顿早膳吃得陈悠然七上八下,就连脊背都挺得比平常直上不少,陈谨行并不在意,倒是陶映雪瞪了陈谨行几眼。
“娘,如若不出意外,今日我便将悠然的尸体带回来,武山他们回来搭设灵堂,不能再拖了。”见大家都吃完了饭,陈谨行才慢慢说道。
陈悠然不自觉坐得更直了。
陶映雪周身的气场又不自觉悲戚起来,温露坐姿朝陶映雪转了半圈,伸手虚扶着。
“你刚失忆,在临溪楼不过见了胡光远一次,怎就如此恨他?”陈谨行在即将离开陈府大门的时候问了陈悠然这么一句。
陈悠然还未思索这个问题就听人又说道:“现如今不少人对陈府虎视眈眈,你一会儿从后门离开,以后若是要过来吃早膳,也从后面进来。”说完便离开,根本没给陈悠然说话的机会。
倒剩下陈悠然跟陈府一个正准备送客的小厮站在院子里,那小厮见人脸色不太好看,小声说道:“还请林西公子莫怪,大少爷并非不欢迎您,只是不希望你同陈府一起受人诟病,态度冷了些。大少爷军营出身,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知道。”陈悠然轻轻说了一句打断那小厮的话,心道一声“我可是太知道了”便转身朝母亲的院子里去了。
两个丫头在收拾石桌上的碗碟,陶映雪依旧呆坐在石凳上走神,温露小心替人揉着肩膀还小声说着什么,许是宽慰。
母亲在都城有产业,而且十分富庶,陈悠然小时候记得兄长在关外打仗,朝廷没有及时送到军饷,倒是母亲从各地买粮又差人护送直接送到兄长的军营里,再后来母亲也做起了粮食生意,每年大量收粮,若兄长关外无战事,便低价将粮食转手卖给受灾地区的饥民,这种高价买粮,低价卖粮的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是福报,可对于陈府来说不过是母亲为儿子打下的一张护盾。
卖粮。
陈悠然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站在原地开始踱步。怪不得从昨日开始,本该着急洛阳灾情的兄长偏偏去关心起胡光远的事情了,还将主要注意力放在胡光远身上。
而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母亲手里还有去年储下的粮食,若洛阳真的遭了旱灾,那陈谨行便可从母亲这里借了粮食送往洛阳。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胡光远知道即便洛阳遭灾也有陈谨行兜着,而陈谨行身后一个偌大的陈家就是洛阳灾民的救济粮仓。
想到这儿,陈悠然又顿住脚步。
母亲的生意做得低调而浩大,若陈谨行真为了洛阳百姓将偌大的陈家产业搞得众人皆知,那皇上必然第一个饶不了陈家,更别说朝中有胡光远这样的渣滓不安分守己,随便几个折子便能叫多疑的皇上干干净净抄了陈家!
若真是这样,那胡光远是不是故意谋害陈家,父亲已经被关进天牢,母亲终日郁郁寡欢,他自己被胡光远在洛阳杀害,那兄长一个人真能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站稳脚跟吗,整整一个陈家,可能被捏造的罪名一个个被砸在头上,陈谨行扛得住吗?
胡光远到底有何计谋?他身后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