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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信徒

笼之间 琥川 6751 2024-11-11 15:13

  学院的后山里,一条银色的巨蛇盘绕在古老而庞大的榕树群上。它的背部衍生出一串复杂的纹理图案,坚硬的鳞片将树干划出疤痕。

  巨蛇从古树上爬下来,修长的身体围绕着陆千羽和霍凉围成一个圆圈。霍凉一抬手,巨蛇便逐渐碎裂开来,变成一束束冰蓝色的花朵。

  “好玩吗,”霍凉将蝴蝶的把戏又重演了一遍,“这就是我,深蓝。”

  “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把来自于地狱的恶灵比喻做野兽,那么我,就是狩猎它们的猎人之一。”

  “狩猎恶灵?”

  “你知道昔拉吗?”

  “神话传说中象征着毁灭的天使。”

  “并不是传说哦,天使在远古时期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拥有着控制自然元素的力量,属于审判阶级的神明力量。”

  “所以你是天使?”

  “其实可以说天使已经灭绝了,但是也并没有完全灭绝。广泛的天使定义为背生双翼,手持圣剑的神灵,事实上,远古时期的天使的确就是那种样子,风行、雷霆、煌炎和寒冬四大天使死亡后,天使的种族宣告灭绝。但是,包括四大天使在内的一些元素天使在某些人类族系留下了印记,使他们也能拥有操纵自然元素的力量。这些拥有天使力量的人类,被称作信徒。”

  “你就是寒冬天使的后裔。”

  “嗯,不过信徒并不一定是后裔,也有可能是寒冬天使本尊。”

  “他们在拥有印记的人类身上附身而复活?”

  霍凉摸着下巴,琢磨着陆千羽这种定义的准确性:“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灵魂转世,不过寒冬天使并不是一个准确的固定的生命体,而是指能将冰之元素操纵到极致的某个生物,包括曾经的天使和现在的信徒。”

  “学院里有多少信徒?”

  “伊维斯的缔造者和现在的管理层,全部都是信徒。也正是他们压制着存在于伊维斯之中的恶灵,威胁着它们收起獠牙。”

  “除了冰,火也是吗?”陆千羽的话语有些低沉,她想起了曾经一幕,哥哥手下的那一束火花。

  “火斗跟我一样,也是信徒,”霍凉习惯用信徒们的代号来称呼他们,就像他的自我介绍,简单直白,冰至极致,是深蓝。

  “这个和血统有关系吗?”陆千羽小声地问。

  “信徒的力量传递,只取决于血统,”霍凉的回答像一把小刀,缓缓割开陆千羽的旧伤。

  “现在相信了吧,你和火斗,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霍凉说这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仿佛于心不忍。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伊维斯的真相,我和它没有一点关系,”陆千羽的语气里,透露着一种卑微,像是一个流浪汉站在摩天楼的边缘。他的眼前是无尽的繁华和荣耀,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灯光不是他的,爱也不是他的。

  “你已经站在了地狱岩浆的中央,真相是你逃脱不掉的。”

  “那我就在无知中逐渐死去好了,为什么要再来把我喊醒。”

  “因为我答应过你呀,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霍凉摸了摸陆千羽的头发,面容上透露出一种孩提般的认真。

  ***

  天色逐渐陷入昏暗,每当夜幕将临之时,白昼的行者便接连退幕隐去,黑暗将另一种角色的影子投射在白炽灯光的余晖里。

  男孩合上书,凝视着窗外那两个渺小的人影。

  “愚蠢,”他轻声地自言自语。

  “那只是你以为,”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将男孩在墙上的投影合臂怀抱。

  男孩显然是对来客早有预料,并没有抵抗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但是却显得有些反感。

  “你不该来这里,”琉川灵像是命令。

  “那你不会感到孤单吗?”新来的年轻女老师凑在琉川灵的耳边,声音酥软得使人融化。

  “我不需要你的监视。”

  “你把人家说的好伤心呀”,女人像是在笑,“我是真地想你了,来陪你嘛。”

  琉川灵叹了一口气,软了下来:“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小猕猴告诉我啦。”

  “你可真是与谁都能混熟。”

  “小猕猴又不是那群傻大个,很好说话嗒。”

  琉川灵撑着额头,看起来有些烦闷。

  “你咋了?”

  “你想过没有,如果猴子杀掉了你,我和他之间的猎杀波及,可能会毁掉整座伊维斯。”

  “你果然还是担心我!”女人开心地揉了揉他的耳朵,“放心啦,我是不可能被杀死的。”

  “保护你,只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职责。”

  “好好好,你无情冷漠酷,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哈,酷爆了啦。”

  “既然你来到这里,说明父亲已经死了吧。”

  “重伤,快不行了”女人严肃起来,“父亲让我来带你回去。”

  琉川灵冥魅的眉宇第一次露出忧郁的神色:“我会的。”

  “等你自己想起来回去时,族群也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你太心软了,”女人抚摸着他的脸庞,“我是来帮你寻找它的。”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

  “是那个女孩?”女人声音冷了下来,“你得记得你的使命,打扰你的无关人员我都会替你杀死。”

  琉川灵沉思了一会,而后淡淡地回应道,“你有没有想过,战争是可以避免的。”

  “谁会喜欢战争,我的种族是如何灭亡的,我自己会不清楚吗?”女人激动地哭了起来,“你迷恋着人类世界的制度,可你是否知道,美好优雅的秩序只适合人类这种无能的种族……地狱魔王们的欲望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你无法与野兽共舞,制裁战争的方法,只有统治和杀戮。”

  琉川灵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笔壳,选择了沉默。

  “你总是觉得自己能够独自颠覆世界,是的,你的确能。但是现在你还没有它,只是一个半吊子的王类,”女人换换剥开琉川灵的衣领,露出他铜色脖子上残破的血淋淋的皮肉,心疼地抚摸起来,“单纯地阻止是毫无意义的。登临王座,才能定义法则,在那之前,你只能选择沉默。从前你是独自忍受,现在我来替你承担。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你能记住你的命运。”

  “沧澜,”琉川灵轻轻地念出女人的名字,“没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我的命运。很早之前我就看到了路的尽头,所以我一直都知道,我该如何抉择。”

  “好,”沧澜的指尖流出一丝青露,滴落在琉川灵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将血红消失不见。

  她的影子在墙上逐渐庞大,像是一枚晶莹剔透的蚕蛹忽然绽裂开来。凝满黑暗的骨翼从影子的中间钻出,并舒展成一种恐怖的姿容。墙上残留的余光一点一点得消失,仿佛是被来自于虚空的某种未知生物缓慢啃噬。

  黑暗完全占领了教室,只剩下琉川灵那对散发着幽光的瞳孔,在柔软的骨翼中渐渐沉睡。

  ***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你,”陆千羽说的是实话,虽然眼熟,但她真地想不起来那是在什么时候,他们曾在哪相遇。

  “上次遇见你,还是在十几年前吧,”霍凉说,“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屁孩,记不住我很正常。”

  “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少骗人了。”

  “信徒的体质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们体内流淌着古老的天使血液,记忆力和身体强度远高于正常值,”霍凉这时笑了,“你还是不相信我,那么如果我告诉你,霍连城是我爹呢?”

  一听到霍叔叔的名字,陆千羽顿时两眼冒光。

  “小时候你来我们家玩的时候,我抱过你呢。”

  “霍叔叔没结过婚,根本没有儿子。”

  “我是被领养的,是他的义子,”霍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是个孤儿,可你好歹还有一个哥哥,而我除了霍连城,便一无所有。”

  陆千羽现在是有点心虚的,因为在她记忆中,霍叔叔的家是有些缥缈的,很多情况,都是霍叔叔开车去农村看望他们俩兄妹。

  “其实,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生前还都是熟人,”霍凉平白无奇的语气,俨然像一位看淡了生死的智者。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陆千羽觉得很不可思议,霍叔叔如同至亲,现在有人突然说他原来有一个儿子,但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

  “没事啦,记不记得无所谓了。”

  “那霍叔叔来我家的时候,你为什么从来不跟着呢?”

  “陆千明不辞劳苦地远离岭城搬到乡下,你知道为什么吗?”霍凉凝视着陆千羽,“天使生性桀骜,拥有着她们血液的信徒也是一样的。相比于安稳地寄人篱下,我们更喜欢游荡着自力更生。”

  “我十年前就离开了霍连城的身边,虽然是名义上的儿子,但是我跟霍连城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还没有你长,”霍凉牵起了陆千羽的手,“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你以后应该会知道的。霍连城出院了,你要跟我回家吗?”

  “啊?”陆千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信徒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强的,”霍凉笑了笑,“霍连城当然也是。”

  陆千羽本想答应的,可是她忽然想起了哥哥的那些话,于是小声地拒绝了。不过她没有撤回手,任由霍凉牵着。

  “好吧,”霍凉看透了陆千羽的心思,“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霍凉放开了她的手,忽然又觉得陆千羽走向石门的身影有些孤单。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目送陆千羽离开转角后反身走向傍晚的夜幕中。

  他打开公寓大门的时候,打着绷带的大叔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吃薯条一边对着电视哼唱着京剧曲子。

  霍凉把外套挂在墙上,眼神忽然定格在墙上的一副相片上。

  那是一个披着银发,皮肤白皙的年轻女人。

  “我才发现你的眼睛和宸珠真是一模一样,”霍连城鼓着塞满零食的腮帮子,“不介意吧,我把你母亲的相片留了一份。”

  “随意,之前怎么没见你挂过。”

  “这不是为了迎接你的回归嘛。”

  “可以,”霍凉对于这张十几年前的遗像仿佛并不太怀恋,“反正不久后就能相见了。”

  “前所未闻,”霍连城咽下食物,手掌将薯片袋子捏成了碎屑。

  “我把真相告诉她了,”霍凉轻言淡语,“魔鬼,天使与尸体。”

  “你把老子也捅出来了?”

  “当然,你是关键人物。”

  “承蒙夸奖,”霍连城又从兜里掏出一袋瓜子,“你别把其他大人物惹恼了就好。”

  “尽量……”霍凉忽然捂住胸口,缓步走向洗漱间。

  剧烈的咳嗽声。

  “还好吧?”霍连城倚在墙上,手里托着一盏红酒,像是一个优雅的城主,睥睨着牢笼里的俘虏。

  霍凉虚弱地伏在洗手池上,鲜血从他的喉咙里流淌出来。直到一枚浸满红色血液的坚硬冰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时,他剧烈而痛苦的咳嗽才停止。

  他的嗓音变成了一种沙哑:“时间不多了。”

  霍连城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狼狈的他擦干血痕。

  霍凉从霍连城的身旁走过去,拿起外套,出门的时候,他提醒道:“审判之日来临时,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

  屋子没有开灯,窗帘也遮住了仅有的一点月光。昏暗中,只有香烟的火痕窸窣地明亮、阴沉。

  桌子上,一副老相片上的遗像,静静地观望着两个沉默不语的身影。

  黑白的男人,留着邋遢的胡茬,扭曲的卷发草草地拢在一旁。一柄大剑斜靠在他的肩上,再加上一袭长衣,便成了他死后留下的最后迹象。

  “你好像遇见了什么人啊,”陆千明扔掉烟蒂,叼起来一颗新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身上多了一种冰冷,看来是那个小屁孩回来了。”

  “霍凉真的是霍叔叔的儿子吗?”陆千羽急切地问。

  “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陆千明仿佛不屑于回答,“深蓝那家伙还真是多嘴。”

  “不过也无妨,既然你想知道,直接问我就好了,何必听一个外人的说教呢?”陆千明戏谑道,“火斗就是我的另一个名字,力量来源于父亲,陆将。”

  陆千羽看了一眼老相片。

  “在十几年前,信徒中有四位首领。风之低语——耿道,沙之瀑葬——霍连城,冰之凛冽——宸珠,以及我的父亲,火之斗罗,”陆千明深吸一口烟,“因为一场灾变,宸珠与陆将死去。霍凉就是宸珠的儿子。”

  “你不是说是因为一场火灾吗?”

  “你觉得我会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讲什么战争吗?”陆千明冰冷地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你是潜能还未激发,没想到你的体内根本就不存有烈焰的血。”

  “生而平凡,我很抱歉。”

  “不必自卑,信徒也并不是高人一等。你们凡人可以无知,以为世界万物和平,但我们不可以啊。另一个世界里,有一群血腥贪婪的野兽,随时谋划着用血腥和暴力统治人类,我们作为人类的最后手牌,得时刻把脑袋架在刀刃上,无时无刻地提防着身边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獠牙与利爪。要么杀死野兽,要么被野兽杀死。我有时候都宁愿变成一个凡人,无忧无虑,愚昧着出生,又愚昧地安然死去。”

  “谢谢,”陆千羽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并不知道自己感谢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场景,她应该说声谢谢,为了信徒们的出生入死,为了凡人们的安然死去。

  “我们为了凡人而生,而凡人却始终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就像之前的你一样。知道为什么吗?”

  “和地狱恶灵一样,暴露自己容易引来猎杀。”

  “不止是恶灵。我们也时刻提防着人类,”陆千明嘲讽地说道,“人类是一种无能而又自私的生物。他们宁愿因为弱小而被敌人当做食物猎杀,也不能容忍有其他强大的同类能横立在他们的头顶。术士被古欧洲人当做异族烧死,通冥者被平民当做污物浸猪笼,能看得见未来的人被君王当做疯子囚禁,有能力杀死怪物的勇士又难逃兔死狗烹。相比于恶灵,人类会更加危险,一旦被他们知道信徒的存在,他们便会想尽办法,绞尽脑汁地把我们从人类的族群中抹杀。即使我们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存在,但凡人本性里对强大力量的畏惧却成了我们受死的原罪。”

  “至少我不是。”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告诉你真相,不过你也得记住,你所知道的所有内容都得烂在肚子里,一旦暴露了我们,审判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你没必要告诉我的,”陆千羽轻轻回应。

  “凭什么霍凉能告诉你,我就不能?”陆千明吐掉将要燃尽的烟,从藤椅上立起身子,“难道姓陆的人还用霍家的教?”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见过烈焰与寒冰能共存吗?”陆千明盯着陆千羽脸上的急迫与认真,仿佛忽然悟到了什么,又嘲讽似的地笑着问,“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霍凉了吧?”

  陆千羽惊愕地抬起额头,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陆千明从茶几上抄起水杯,疯狂地砸向墙角。他暴怒的青筋从脸上蔓延开来,鼓起的皮肤慢慢渗透出血红色的印痕,无数个红色小点从他的衣领里钻出来,像一个个寻找食物的小虫子一样爬到了他的左脸上,聚合成五条蠕动翻滚的红色小蛇。

  陆千羽瘫在地板上,身体因为害怕而止不住的颤抖。

  “你以为我脸上的样子很可怕是吗?”陆千明站起身,像个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一样瞪着陆千羽,“我现在告诉你,霍凉也是一样的。信徒的力量来源于骨髓中的寄生元素,当我们愤怒时,那些隐藏在我们骨头里的元素就会从肌肉里渗出来,蔓延到脸上变成我这幅怪样子。要是害怕,你可以选择趁早滚远。”

  陆千羽摇着头,慢慢向后远离。

  陆千明并不打算停止,反而愈加狰狞地看着陆千羽的狼狈与畏缩。

  “你喜欢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霍凉。无论如何,你只要敢喜欢霍凉,我就会采取一切方式杀掉他,”陆千明脸上的红蛇逐渐消失,回渗进皮肤肌肉,“火与冰之间,只有杀死与被杀死,你想要触碰底线的话,就去试试好了。”

  陆千明从沙发上拿起外套,走进卧室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堆成一堆的脏衣服。

  “把这些衣服洗了,还有,饿了就自己炒菜,”他掸了掸袖口上的灰尘,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还不错,你没有哭鼻子。继续保持,以后要是再在我面前装可怜,就从我家滚出去,懂吗?”

  他头也不回的摔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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