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

　　电线厂老居民楼，张大爷提着水壶去水房打水。

　　他是电线厂的老职工。

　　电线厂效益好，新修了几栋居民楼，有独立的卫生间，厨房，有客厅，有卧室，有阳台。

　　面积从30平到70平，条件可比他现在住的筒子楼强多了。

　　电线厂的员工抽签，张大爷也抽到了。按理，今年年初他就该搬进新房子。

　　只是……

　　中途出了一点意外，他只得放弃新房子。

　　同住筒子楼的同事们，大部分都搬走了，留下的就和他一样，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缘故，只能继续窝在筒子楼。

　　同事们搬走了，也没把房子闲着，纷纷出租。

　　好好的职工居民楼，短短半年时间，就变成了外来人口聚集地。

　　路过卖水果的一家租住户，张大爷冷哼一声，很是不满。

　　哐哐哐……

　　楼梯间传来大动静，这又是怎么了？

　　他提着水壶，就站在楼梯间，冷眼看着，哼，又搬来一家外来户。

　　改明儿，这地别叫电线厂老职工楼，干脆改名叫做出租楼得了。

　　“大爷，麻烦你让让，谢谢啦！”沈新建扛着两个尿素袋，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背篓，爬上三楼，结果被人挡住了去路。

　　张大爷拉长了一张脸，问道：“哪家的？”

　　啊？

　　沈新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305房。大爷麻烦你让让。”

　　热啊！

　　上百斤的玩意，又是大热天，他已经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就指望着赶紧到出租房，喝口水喘喘气。

　　张大爷退让了两步，厉声说道：“楼道不许乱摆放。各家管好各家的炉子，家里有小孩不许吵闹。我们睡觉浅，被吵醒了跟你们没完。”

　　沈新建：“……”

　　搬家第一天，第一趟上楼，他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嫌弃和厌恶。

　　他嗯了一声，算是对张大爷的回应。出门在外，和气生财。不和老头子一般见识。

　　其实，张大爷就比沈新建大了十几岁而已。

　　上上下下，搬了七八趟，一家人在城里头总算安顿了下来。

　　朋朋坐在小凳子上，打量着房子。

　　筒子楼嘛，一个大通间，被木板隔成了三间房。

　　进门就客厅，也是饭厅，是工作间，也是书房。

　　客厅右边开了一道门，进门就是一条窄窄的过道。里面的空间被分割成两个卧室，一个窗户被两个卧室平分，确保了两个卧室都有采光。

　　“好小啊！”

　　这是小梅和朋朋对于城里的房子最直观的感受，感觉两个卧室加上客厅还没有自家堂屋大。

　　更别提卧室了，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和老家的卧室比起来，好似猪圈牛圈，腾挪不开啊！

　　“妈，我和朋朋怎么睡啊！”

　　“你们两姐弟睡里头那间屋。谁睡上铺，谁睡下铺，自己商量去。”

　　“啊，我要和朋朋睡一间啊！”

　　在乡下，她有独立的卧室，门一关，卧室就是自己的小天地。

　　到了城里，反倒是要和朋朋搭伙睡一间。

　　岂不是说，她连一点隐私都没了。

　　很不爽啊！

　　“我睡上铺。”朋朋抢先说道。

　　“我睡上铺，不许我和抢。”沈小梅反应过来，上铺好歹还有一点点隐私。

　　朋朋当然抢不赢二姐，他谁都抢不过，连黄豆都抢不过。

　　对了，黄豆在哪里？

　　庄臻正蹲在护栏上。屋里太热，尽管有吊扇，但是空间太小，东西太多，依旧让他觉着闷热。

　　沈新建两口子真是的，都已经挣钱了，也不知道租个好点地方。

　　好歹租个宽敞点的房子。

　　现在好了，房子本来就小，东西却多，一下子就堆满了。

　　桌子，板凳，柜子，缝纫机，油盐酱醋，一缸子菜籽油，米缸，面缸，碗筷，还有一编织袋的货物。

　　小小的客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椅子也只有一把。

　　椅子太占地方，只放得下一把。

　　以后大家只能拿小板凳将就将就。

　　卧室更别提了，连个腾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哎！

　　庄臻叹了口气。

　　这是从“大别墅”沦落到城市蜗居啊！

　　而且还没有厨房，也没有卫生间。

　　过道就是厨房，家家户户都在过道做饭，用蜂窝煤烧菜煮饭，小锅炒菜，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大锅炒菜的八成。

　　一层楼八户人家，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两个蜂窝炉子。

　　水房在楼梯隔壁，厕所则在水房隔壁，分男厕女厕。

　　庄臻：“……”

　　这居住条件，以前大学宿舍条件都比这好。不对，准确的说中学宿舍都比这条件好。

　　他又一次致郁了。

　　这怎么住！

　　他一只猫，虽然占的地盘不大，吃的不多，可他也要上厕所吸爪子啊。

　　换做大农村，这些都不是问题。

　　换做筒子楼，想一想，他进厕所方便的时候，旁边站在个老爷们，一人一猫对视，那场面太美，无法直视！

　　“黄豆，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热吗？快跟我进屋吹风扇，好凉快。”

　　朋朋伸手要抱，庄臻躲开了。

　　他就不进客厅受那罪。

　　嘎吱，嘎吱，嘎吱……吊扇发出垂垂老矣的响动，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罢工。

　　沈小梅离着吊扇两步远，“爸，吊扇会不会掉下来啊！我怕！”

　　想象一下吊扇掉下来的场面，沈小梅直哆嗦。

　　两个大人都望着头顶上的吊扇，心里头也产生了隐忧。的确很破旧啊！

　　沈新建犹豫了一下，“晚上买个落地扇回来。”

　　肖淑芬点点头，为了安全考虑，是该买个风扇。

　　“晚上睡觉怎么办？没有风扇，这么热的天，怎么睡嘛。”

　　在家里，天热，可以到院坝睡觉，晚上老凉快。

　　到了城里，挤在这小破房子里，沈小梅只觉着浑身不对劲。

　　“别买落地扇了，就买台扇。小一点没关系，能放进卧室。”

　　哎，当初租房的时候光顾着比较租金和地段，其他方面欠缺考虑。等搬进来才知道亏大了，要添置的东西太多，老花钱了。

　　节省的那点租金，不知道够不够买两台风扇。

　　“大哥住哪里？”朋朋突然发出灵魂一问。

　　得，新问题又产生了。

　　“老大回来，就打地铺。实在不行，你们母女挤一床，我们爷三睡上下铺。”

　　沈新建这个办法，属于不是办法的办法。

　　条件有限，只能将就。

　　庄臻趴在护栏上，他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么窄小的床，他要怎么睡？

　　他虽然是一只猫，可他老占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