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语出口，科尔沃发现周围的场景再次变换，来到他所熟悉的“拜伦威斯梦境”中。

　　但这一次，那些进入灵薄时的扭曲场景并没有出现。

　　看来魔法师人为制造的“梦境”，实际上也是灵薄界的一种。

　　科尔沃暂时没有发现之前梦境里向他走来的那个人影，保险起见，他保持着缓慢的步伐，刻意放松了思维，以梦中人应该具有的迷茫探索着这片区域。

　　希望不要在这个时候遇到姬莉叶，否则两人同时出现在那个潜在的施法者面前，无论多蠢的魔法师，都应该能猜到科尔沃·戴维特有大问题了。

　　不过还好，我昨天晚上的试探应该已经吓跑了她，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科尔沃暗自有些庆幸，仿佛理解了什么叫做福祸相依。

　　他沿着在树林间一路走去，小心地搜索者可能出现的陌生人。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来到那条小河边后，眼前出现了一个与他相向而行的身影。

　　是克维尔。

　　“放逐”的咒语已经在他心里翻滚了无数次，他确信这样一个连所谓的“天使”都不能抵挡的咒语，绝对可以让对方的精神悄无声息地崩溃。

　　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科尔沃的理智压下了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想法。

　　克维尔发觉“梦境”的异常后，并没有太过惊讶，这种情况在他刚刚学会梦境魔法时常常出现，如果施法者对魔咒的掌控力量不足，或对方精神的坚韧程度远远超过自己，那施法者很可能无法控制梦境的实质内容，反而被对方拖入其潜意识所构建的新梦里。

　　还好，这种情况不算危险，毕竟他作为梦境的底层掌控者，有着随时结束施法的特权，一旦情况不对，可以立刻脱出，这在他早期的练习中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他冷静下来，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精神状态，开始寻找科尔沃·戴维特的位置。

　　科尔沃看着克维尔，一时间内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状态来面对对方，但很快，他就回忆起了自己仍受拜伦威斯的威压所掌控时那些夜晚。

　　他动作不变，仍然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前方走去，甚至经过克维尔时都没有任何停留，只用眼神快速地从对方身上扫过，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就像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似的。

　　克维尔看着科尔沃走过自己身边，判断他可能仍然在梦中。

　　“你要去哪？”开口问道。

　　“哦先生，你在叫我吗？我要去对面的港口。”科尔沃颇有创意的用英语回答，他想利用这个细节，展示出自己受潜意识控制、无法主动思考的状态。

　　“你不会说通用语吗？”

　　“通用语……我会说通用语。我要去前面的港口。”科尔沃回答道。

　　“可是前面并没有港口。”克维尔觉得相当惊喜，两人短短的几句对话，几乎完美地匹配上了《梦境被施术者精神状态判读》中的案例，这是他学习精神控制魔法时教会使用的教科书中的一章，对每一个问题的提出和引导都有着详细的分类，并根据被施术者的反应设计了各种分支问题，按照流程走下来，足以让他快速判断科尔沃是否在撒谎。

　　“那里有港口，只要你走过去，就能看到。金色的、挂着三角帆的大船，会开向神秘的东方，严重暮光前进，有时甚至在空中航行。”科尔沃编造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意象，而他的回答基本上是基于自己正常做梦时的经历，在梦里，没有一次他能够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这是主要分支一，说明对方很大概率在梦中，这时候不能直接提出具有高度刺激作用的问题，否则立刻就会使对方的精神陷入混乱。

　　“你能带我一起去吗？我在这里迷路了。”克维尔友善地问道。

　　“当然，没有问题。那艘船上装满了香料，船长是一只章鱼，不，他只有脸长得像章鱼罢了，我们要去布鲁贝尔，去找我们的同伴……”

　　克维尔从未听过布鲁贝尔这个地名，他当然也不可能听说过，那只是科尔沃按照蓝色海湾这个词组的英文名称音译而来的。

　　“你知道一个叫帕森的人吗？他是我的同伴，我跟他失散了。”克维尔继续按照教科书的内容隐蔽地提出问题。

　　“帕森……我在来的路上听过这个名字，他似乎陷入了什么麻烦，他的同伴在似乎抛弃了他。”

　　科尔沃停顿了一会儿，假装在努力回忆，实际上他只是在大脑里搜索着自己粗粗翻阅过的佛洛依德著作，想找出一个措辞，能够不留痕迹地暗示自己与劫狱事件没有关系。

　　是的，从他意识到克维尔用帕森，而不是法瑞恩后提问这个举动后，就已经想明白，所谓的梦境审讯与旧世界所推崇的催眠必然存在一定的关联性，只不过“梦境”的使用者能够直接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可以更加直观的获取信息。

　　“我想起来了，他被一头怪兽抓走了，我就在一旁看着，但是我刚刚听说，他的同伴似乎已经成功营救了他。”科尔沃不敢沉默太久，粗略地编造了一个近乎合理的场景。

　　只是旁观吗？克维尔有些失望。

　　《判读》中说过，“旁观”、“传说”、“故事”这些表示虚指的词语是与被施术者的本能反应相悖的，在梦里，绝大多数人都会把自己想象成主角，而一旦出现了这些第三者的描述，就说明他很可能在心里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是某一件事的参与者。

　　但为了保险起见，克维尔继续进行了他的补充判断问题。

　　“一头怪兽……那真是太可怕了，能够战胜怪兽的人都是了不起的战士。”

　　这就是所谓的“引导”，在“梦境”里，一次强力的引导甚至能改变被施术者已经做出的回答，从而撬开那个可能存在的“门锁”，将其隐藏在安全门后的真正记忆暴露出来。

　　“是的，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偶尔也能遇到怪兽、美人鱼，还有龙！”科尔沃牵动嘴角，露出向往的笑容，“只是我还没有机会亲自与他们战斗。”

　　克维尔基本已经判定，对方确实没有参与过劫狱，他对自己控制梦境的能力有相当的自信，这是他能够获得加入裁决者资格的重要因素。

　　他打算继续提问，但还没有开口，就发现对方开始了混乱的呓语。

　　“船……固定好香料……舵手……左舷炮口60度……满帆！”科尔沃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假装进入了真正的航行。

　　“艾伯特！你是叫艾伯特吧，去把后帆调整60度，迎风前进！”

　　看来是个梦想着成为船长的男人啊。克维尔在心里叹息道。

　　这次的审讯并不顺利，但这个不顺利其实是基于他们选择了错误对象的基础，如果但就本身的流程而言，其实已经达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

　　结束吧。克维尔知道，如果继续放任对方在梦中游历，会对他的精神产生不可逆的伤害，这与自己的行事准则并不相符。

　　他稍稍后退了一步，开始吟唱咒语，而一直观察着他的科尔沃在对方结束吟唱的瞬间，向自己下达了“醒来”的命令。

　　“他没有问题。”克维尔对等待在一边的仸斯和伯克说道。

　　“有时候，你们的魔法也不是那么可信。”仸斯冷静地说道。

　　“不，我进入了他深层梦境。”克维尔解释道，“他的精神力量很强，甚至能够异化‘梦境’的场景，但并非对梦境存在天然抗性。我把他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伯克与仸斯对视了一样，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旁观梦境审讯，对审讯的效果都有相对的认知。

　　“我会将梦境的情况汇报给教会，有可能会在他不能察觉的情况下安排第二次审讯。”克维尔站起身，示意仸斯跟上，“但在那之前，我认为再采取多余的行动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现在承受不了更高强度的审讯。”

　　三人走进审讯室，科尔沃已经从“梦境”中恢复过来，用疑惑而略显呆滞的神情注视着克维尔。

　　科尔沃本来打算表演一出梦中相见的戏码，但考虑到自己并不清楚“梦境”对自己记忆的影响，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一场误会。”仸斯首先开口，“对您的遭遇我们很抱歉，你可以走了。”

　　科尔沃犹豫地站起身，一名警员将他的外套递给他。

　　“他会送你回去，请您对今天的事情保密，相信您已经知道，这涉及一次重大的案件。”

　　科尔沃点点头，跟随着门口的警员离开了警察局。

　　警长办公室里，仸斯汇报着审讯的情况。

　　“教会判断他是无辜的，但我有种直觉，这个科尔沃·戴维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让你的组员继续其他人员的排查，你亲自负责对他的监视。”邓森思考了一会，做出了决定，“如果一个月之内还没有任何收获，就放弃。但我相信如果他真的有问题的话，不可能永远保持今天这样的冷静。至于教会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放弃第二次审讯，这只能对我们的调查造成完全相反的效果。”

　　的确，如果他能逃过一次“梦境”，那必然也能逃过第二次。

　　仸斯有些拿不准，他上次出现这样的直觉，还是在抓捕斯迪安神父时，那个被联合早报称为“游民猎手”的殉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