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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托孤广宗

汉末潜龙 星衍九州 5048 2024-11-15 08:03

  落雁坡大捷,窦言被生擒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汉军大营,也如同丧钟般敲响在广宗城头。汉军士气大振,欢声雷动;黄巾军则如丧考妣,军心彻底动摇。窦言,这位凭借“神授”兵权、指挥若定、连挫汉军锐气的都督,竟成了阶下囚!这比任何攻城器械都更能摧毁黄巾军的抵抗意志。

  窦言被押解回陈宪大营,严密看管。陈宪并未将他与其他俘虏关押一处,而是单独置于一座坚固的营帐内,由廖化亲自带心腹精锐看守。陈宪甚至亲自去探视了一次。

  帐内,窦言大腿伤口已被军医包扎,但面色灰败,眼神中燃烧着不甘与桀骜,直直地盯着走进来的陈宪。

  “窦都督,伤势如何?”陈宪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窦言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假惺惺!”

  陈宪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深邃:“你非庸才,统兵有方,武艺超群。张角借妖言惑众,终非长久。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何不弃暗投明?以你之才,若愿归顺朝廷,戴罪立功,扫平余孽,前程未必在我之下。”

  窦言闻言,猛地转过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嘲讽取代:“招降我?陈宪,你休要痴心妄想!我窦言承蒙大贤良师厚恩,岂能背主求荣?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陈宪凝视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忠诚,心中暗叹。此人勇略过人,却深陷太平道泥沼,对张角死心塌地,绝非言语可动。他不再多劝,只是淡淡留下一句:“好生养伤。是生是死,待破城之后,自有公论。”言罢起身离去。

  窦言盯着陈宪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迷茫。陈宪的招降,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虽未激起投降的涟漪,却也搅动了他原本必死的决绝。

  此后几日,汉军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加紧休整,消化胜利果实。皇甫嵩一面遣使向洛阳报捷,一面加紧围困,广宗城彻底成了一座死城。城中粮草断绝的恐慌日益加剧,秩序濒临崩溃,若非张角“大贤良师”的身份尚存一丝威慑,恐怕早已内乱。

  这一夜,朔风凛冽。陈宪正在帐中与田丰、沮授、赵云等人商讨破城方略,亲兵队长裴良神色凝重地快步进来,手中捧着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帛书。

  “主公!方才辕门换岗时,发现一名昏迷的‘汉军’士卒,被暗箭射中肩膀,倒伏在营外雪地中。箭上绑有此信,指明呈交主公亲启!看其衣着,虽是我军制式,但身形气质绝非我军中人,恐是贼军乔装!”

  陈宪眉头一皱,接过帛书。火漆完好,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他拆开一看,字迹清雅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虚弱和苍劲:

  “济南相陈将军台鉴:

  城外一晤,将军用兵如神,智擒吾弟,老朽拜服。广宗困守,天命已倾,非战之罪,实乃气数。窦言性烈,然忠义无双,非为妖言所惑,乃报老朽昔日救命之恩耳。将军惜才欲留,老朽感佩。

  然老朽残躯,油尽灯枯,非药石可医。月前垂死,幸蒙恩师南华仙翁临凡,渡一口先天真气,强续残喘至今,只为善后。今吾弟失陷,城中人心离散,黄天基业,至此休矣。

  老朽一生飘零,唯有一女张凝,年方二八,稚子何辜?不忍其随老朽共赴黄泉,亦恐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将军仁勇,名动山东。老朽斗胆,愿以城中仅存八百‘黄巾力士’之性命及归降为质,换取将军一诺:护吾女张凝周全,远离兵燹,隐姓埋名,平安终老。

  若将军允诺,老朽自当劝服窦言归顺将军,其才足为将军臂助。今夜子时,广宗西门将开一隙,将军可遣心腹,持老朽信物(附玉佩半枚)接引小女出城。力士归降之事,待小女安然,老朽自会安排。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军若疑此为诈,老朽无言。然凝儿性命,尽托于将军一念之间。张角绝笔。”

  信末,附着半枚温润的青色玉佩,雕刻着古朴的云纹。

  帐内一片寂静。田丰、沮授、赵云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疑不定。

  “张角…竟已油尽灯枯?那神迹是南华老仙?”田丰眉头紧锁,“此信真伪难辨!若为诈降诱敌之计,引我军入瓮……”

  沮授沉吟道:“信中所述,倒与先前情报及城中现状暗合。张角托孤,以八百力士及窦言归顺为质,代价不小。且指明只开一隙,遣心腹接引其女,而非大军入城……此计若真,对将军百利而无一害;若假,损失亦在可控。”

  赵云沉声道:“主公,末将愿亲往西门一行!纵有埋伏,凭末将手中枪,亦能护持小姐周全!”

  陈宪摩挲着那半枚温润的玉佩,脑海中浮现出张角那苍老而决绝的面容(虽未曾谋面,但信中字字泣血)。他信中提到南华老仙、提到窦言是其师弟、提到强续性命只为善后……这一切,似乎都能解释之前种种诡异。那份托孤的恳切与绝望,不似作伪。

  更重要的是,信中提到了窦言!张角承诺劝服窦言归顺!这比八百黄巾力士更让陈宪动心!窦言之才,他深有体会,若能收服,实为臂助!

  “元皓、公与之虑不无道理。”陈宪缓缓开口,眼中精光闪烁,“然此信情真意切,张角托孤之心,绝非虚言。且其筹码,值得一搏!”

  他看向赵云:“子龙!”

  “末将在!”

  “命你即刻挑选二十名最精锐、最机敏的亲兵,皆着轻甲,备快马!持此半枚玉佩,于今夜子时,悄然潜至广宗西门下!若城门果开一隙,有女子持另半枚玉佩出城,务必护其周全,速速带回!若有异动,以保全自身为先,即刻撤退!不得恋战!”

  “诺!”赵云凛然领命。

  “裴良!”

  “末将在!”

  “你率三百弓弩手,伏于西门百步外密林,箭上弦,火把备!若子龙遇袭,或城头有异动,立刻箭雨覆盖掩护,接应子龙撤退!但未得我号令,绝不可主动出击靠近城门!”

  “诺!”

  “元皓、公与,”陈宪转向两位谋士,“营中戒备提升至最高!传令徐荣(虽未痊愈但已苏醒),加强各门巡守,谨防张角声东击西!同时,密切关注窦言营帐,增派一倍守卫!张角信中提到劝降,恐其或有异动!”

  “遵命!”田丰、沮授肃然应道。陈宪的安排,可谓思虑周全,既接下了张角的托付,又做了最坏的防备。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广宗西门在厚重的黑暗中,如同巨兽紧闭的口。赵云带着二十名精悍亲兵,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城门百步之内。裴良率领的三百弓弩手,则在更远处的树林中屏息凝神,弓如满月,箭头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寒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空气仿佛凝固。城头上,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死寂得可怕。

  突然!

  “嘎吱……嘎吱……”一阵轻微却刺耳的绞盘转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厚重的广宗西门,竟真的缓缓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缝隙!

  缝隙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而出!她身着朴素的灰色道袍,身形单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脸上带着惊惶与迷茫,在寒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正是张角之女,张凝!

  她刚出城门,那缝隙便迅速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玉佩!”赵云低喝一声,身形如电般掠出,瞬间已至张凝身前数步。

  张凝被这突然出现的白袍将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随即想起父亲的叮嘱,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枚青色玉佩。

  赵云也亮出手中的半枚玉佩。两半玉佩在微弱的光线下完美契合,云纹相连,严丝合缝!

  “张小姐,末将赵云,奉陈将军之命,特来护送你离开险境!请上马!”赵云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城头。

  张凝看着赵云英挺而正气的面容,又看了看他身后肃立的精锐士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悲伤,有解脱,最终化为一丝决然。她没有多言,在赵云的帮助下,翻身上了一匹早已备好的战马。

  “走!”赵云一声令下,二十名亲兵立刻结成护卫阵型,将张凝护在中心,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向汉军营寨方向驰去!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城门开启到接到人撤离,不过数十息时间!

  城头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伏兵出现,没有任何箭矢射下。只有那面巨大的“黄天”旗,在寒风中无力地飘荡。

  当赵云护送着张凝安全抵达陈宪大营时,陈宪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张凝被安置在一座僻静温暖的营帐内,由可靠的女眷照料。她一路沉默,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翌日清晨,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窦言主动要求面见陈宪!

  当陈宪带着田丰、沮授走进关押窦言的营帐时,只见这位昨日还桀骜不驯的猛将,此刻双目赤红,神情悲怆而颓然。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陈将军…”窦言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昨夜…我心神剧震,如遭重击…似有大悲之事发生…方才看守言道,昨夜西门有异动…是否…是否我师兄他…”

  陈宪看着他眼中那份源自同门秘法、超越距离的感应与悲痛,心中了然。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窦言身体猛地一晃,虎目含泪,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啸!啸声凄厉,充满了痛失至亲的绝望与不甘!许久,他才颓然垂下头,声音哽咽:“师兄…终究还是走了…他…他最后可有话留给我?”

  陈宪取出张角那封绝笔信,递了过去。

  窦言颤抖着双手接过,逐字逐句地看完。当看到“护吾女张凝周全”及“劝服窦言归顺将军”时,他已是泪流满面,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

  “师兄…至死都在为我安排后路…”窦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陈宪,那眼神中充满了挣扎、痛苦,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决绝。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以额触地:

  “罪将窦言…愿降!此生…愿为将军马前卒,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将军…信守承诺,护佑小姐平安!”这一跪,跪断了过往的桀骜与忠诚,跪向了未知的前路,只为一个沉重的托付。

  陈宪上前一步,双手扶起窦言:“张小姐已安然抵达营中,我陈宪在此立誓,必护她周全,远离纷争!窦将军请起!从今往后,你我同袍,共扶汉室!”

  窦言起身,擦去脸上泪痕,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只是那锐利深处,沉淀了化不开的悲伤与一份新的沉重责任。他沉声道:“将军,城中尚有八百黄巾力士,皆为追随我多年的死士。请将军予我手书一封,我即刻派人送入城中。他们见信,必开城归降!”

  陈宪与田丰、沮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窦言归降,城中最后的抵抗力量瓦解!破广宗,擒张角(虽已逝),就在今日!

  当窦言亲笔写就的劝降信被射入广宗城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早已摇摇欲坠的黄巾军意志。绝望的哭喊声在城中蔓延。一个时辰后,广宗北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

  八百名身披残破重甲、伤痕累累却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的黄巾力士,在数名头目的带领下,沉默地走出城门。他们丢下兵器,卸去盔甲,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在他们身后,是无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黄巾士卒和百姓,如同潮水般涌出,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蔓延到视线尽头。

  皇甫嵩、陈宪、曹操、刘备等汉军将领,率领大军,缓缓开入这座被战火和“黄天”笼罩了数月之久的巨城。

  城中心那座悬挂着巨大“黄天”符箓的祭坛上,张角的遗体被安放在一张简陋的木榻上。他面容枯槁,须发皆白,神态却异常安详,仿佛只是沉睡。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还残留着对这个乱世最后的一丝忧思。一代枭雄,太平道首,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他波澜壮阔又充满争议的一生。

  陈宪走到祭坛前,默默注视着这位搅动天下的对手。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历史的沉重感与对乱世黎民的悲悯。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覆盖在张角冰冷的身体上。

  “传令,”陈宪的声音在寂静的城头响起,清晰而坚定,“降卒百姓,妥善安置,不得滥杀。广宗已平,然天下未靖,诸君当以此为鉴,匡扶社稷,解民倒悬!”

  寒风掠过广宗城头,卷起残雪,也卷走了那面曾经猎猎作响的“黄天”旗。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满目疮痍却又重归寂静的城池上,也洒在陈宪坚定前行的身影上。平定黄巾的首功已定,但属于他的征程,才刚刚开始。济南王府的承嗣风波,朝廷的暗流涌动,以及这即将分崩离析的末世乱局,都在前方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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