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是严敩家这栋楼的楼长。

　　住在九零三室。

　　按照往常的习惯，他下午的活动一般都是去小区花园和其他老头比拼一下棋力。

　　或者和其他丧偶的老太太们跳跳舞增进一下感情。

　　可今天他却没去。

　　不去并非是家里有事儿，

　　而是他们家楼道里出现了一大堆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女。

　　这不正常！

　　小区里聚集都正常，

　　毕竟很多房地产中介都是这么个聚集法。

　　但是一大堆人聚在楼道里？

　　绝对有问题！

　　刚刚在居委会参加完‘打击违法共建和谐社区’会议的李大爷，立刻学以致用。

　　然后他就发现，

　　其他几个看着虽然正常，

　　但这群人里面有个皮肤白得吓人，脸上都是痘印的眼镜平头男有点像犯罪分子。

　　原因如下：

　　长得不像好人；

　　眼神躲闪，时而冒出阴冷的光芒；

　　抽烟！

　　嗯，

　　这人哪怕不到犯罪分子的地步，

　　也像是即将成为犯罪分子的人。

　　一个小时内，李大爷从猫眼里看楼道六十次整，

　　每次看半分钟休息半分钟。

　　休息好了再看。

　　不但看，

　　他还拿着手机，

　　随时准备报警。

　　然而，

　　让他意外地是，

　　这群人到现在居然什么都没干，

　　只是站在那里偶尔窃窃私语。

　　李大爷看到的这群人，正是严敩曾经的任课老师们和华友良。

　　他们一点半就到了，

　　然后就一直在楼道里等着。

　　因为严敩在门口贴了一个字条，

　　字条上的字，让华友良和老师们根本不敢离开。

　　字条上写的是——

　　‘我先睡个午觉，别吵我，等我睡醒了再说。

　　如果到时候我开门看不到人，

　　那就不用谈了。’

　　严敩这行为过分么？

　　其实并不。

　　古往今来，得理不饶人都是一句金玉良言。

　　正像严敩在一模作文写的那样，

　　以直报怨才是对道德本身最好的保护。

　　如果，

　　作恶者会被轻易原谅，

　　如果，

　　作恶者可以轻易逃脱掉惩罚，

　　那，

　　不单单是对为善者的讽刺，

　　更是对人人平等的一种嘲弄。

　　值得庆幸的是，

　　严敩得以将双方的身份和形势完全调转，

　　并不是谁施舍的，

　　而是他自己争取的。

　　假设，

　　他如果没有一模成绩考全满分呢？

　　不用想，

　　那些施暴者将依然逍遥自在。

　　而被施暴者毁掉的可能真的就是——

　　一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李大爷终于出门了。

　　连续盯着猫眼4个多小时，换成谁也扛不住。

　　他出门，到不是去轰人，

　　而是要去买菜准备做饭。

　　李大爷一脸严肃地穿过这群‘准犯罪分子’，

　　如果眼神会说话，

　　他现在应该对朱京力说的是，‘你小子，老实点，敢违法乱纪我就报警了！’

　　当然了，

　　眼睛不会说话，

　　朱京力也没心情看李大爷的眼神。

　　他是最受煎熬的那一个。

　　如果说其他人都有可能被原谅，他觉得自己也很难被原谅。

　　但是，

　　虽说希望渺茫，他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钻营了那么多年，

　　从小破二本到普通高中，

　　从普通高中到区重点高中，

　　下一步就是市重点，而且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槛，

　　难道，真的要倒在最后的一步路上么？

　　朱京力的眼神中迸发出狠辣的光芒，

　　让刚进电梯的李大爷差点儿忍不住直接打报警电话摇人了。

　　终于，电梯门还是关了，

　　严敩也正好睡醒了。

　　他起床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两根香蕉剥着吃光，

　　这才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群老师见门开了，虽然心里怨声载道，但却真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但不敢说，

　　脸上还要表现出一副令人作呕的和蔼可亲。

　　“你醒了啊严敩，睡得好不好？”

　　“现在停暖气了，睡觉一定记得把被子盖好，小心别感冒了。”

　　“饿不饿？要是饿了老师帮你订个饭，你一边吃咱们一边聊？”

　　“想不想喝奶茶？老师给你订几杯奶茶吧？你是想喝凉的还是热的？”

　　“……”

　　严敩摆摆手，他对于这种虚伪的善意并不感冒，

　　“不用了，我今天午觉睡得还可以，但是现在我有点事情，今天不用谈了。”

　　这话一出，老师们惊了。

　　等了一下午，

　　不谈了？

　　有这么玩人的吗？

　　好像有，

　　眼前这位就是。

　　但，

　　没任何办法……

　　只能恳求，

　　“啊……严敩你听我说，我就占你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严敩，你真的误会我了，我那天确实有急事。”

　　“你就给老师一点时间，老师知道自己错了，你原谅老师好不好？”

　　“我是被人蛊惑的，是我被猪油蒙住了心，你别生气好不好……”

　　“都怪我耳根子软，听信了奸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奸人误我！……”

　　七嘴八舌，

　　一群老师纷纷竞争着严敩哪怕一刻的点单。

　　他们甚至抛下了相互之间那仅有的塑料同事情。

　　也确实，

　　对他们来说，

　　在前途和金钱面前，

　　这是个有我没他的游戏。

　　因为谁也不知道，严敩是不是准备打击一部分，然后放过一部分。

　　机会，

　　谁都不愿意放过。

　　所以，哪怕手段再低劣，也无妨。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行。

　　严敩在一次被叽叽喳喳的话音吵烦了，

　　“别吵了，再吵明天也不用谈了！

　　等三天后，我直接发个逗音，发个威博什么的，怎么样？”

　　严敩这话一出，

　　原本混乱的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回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还在门口的老师们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

　　一群人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严敩家的楼道。

　　华友良说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开个会，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众人点头。

　　一行人在小区外找了一个有包间的饭店，

　　进去后点了几个菜。

　　菜，

　　都是家常小炒，

　　量大实惠，

　　因为香料用得足，

　　抛开健康这事，

　　单说味道也不错。

　　但是，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大家都没有食欲。

　　毕竟前途都快被人用凿子砸塌了，谁还有心情吃饭呢。

　　豁达的人，

　　是少数。

　　真正豁达的人，

　　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当初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害人。

　　只能说，

　　这一切都是自食恶果罢了。

　　“我们，怎么办？”打破沉默的是历史老师。

　　“明天继续吧，只希望明天他能跟咱们谈一下。”语文老师在旁边接道。

　　“都他妈怪你，要不是你，我们至于赶上这么个操蛋事儿么！”一直是朱京力铁杆的化学老师突然发了飚。

　　“你怎么想的，把所有人都带坑里去，脑子有问题？”紧跟着接话的，是英语老师。

　　“行了！都住嘴！”华友良大吼一声。

　　他也头疼，

　　外部矛盾没解决，

　　内讧了先，

　　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