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呱——呱呱呱——

　　唧唧唧唧唧唧——

　　汪——汪汪汪——

　　夜里，许端阳躺在院坝里临时搭的床上始终无法入睡。

　　四周并不安静。青蛙和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

　　偶尔还有几声狗叫。

　　夜色如水，远山如墨。

　　一条明亮的银河挂在夜空。满天星斗闪闪烁烁。偶尔还有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

　　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清晰明亮的星空了。

　　许端阳在枕边摸索。

　　搞忘了，没手机。

　　现在家里实在太穷了。

　　许端阳算了一下，家里现在种了100多颗橙子树，平均一棵树能产80多斤橙子。

　　一年8000斤，行情好收购价一块四五左右，一年的收入12000左右。

　　一斤橙子的种植成本在6毛左右。主要成本是肥料、农药，还没算上人工。所以每年的硬性成本是5000多。净收入不足7000。

　　这还是行情好橙子收购价高的的时候。

　　碰上一年价格低，几毛钱的收购价，成本都收不回来。

　　许端阳大学的学费一年5000，住宿费一学期500，只能贷款。大学生活费一个月300，一年要3000左右。

　　现在家里承包的那片荒山，一年也要投入2000左右。还要交特产税、村里的上缴提留。

　　这几年家里一直跟亲戚借钱。在镇上的合作社还借了一笔贷款。

　　前世这几笔债都是许端阳工作之后慢慢攒钱帮家里还的。

　　像许端阳这样的，大学一毕业就背负了一大笔债的农村学生，比比皆是。

　　这也是他们这些小镇做题家注定的命运。

　　晚上吃完饭，许端阳刚打开家里那台17寸的熊猫黑白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川江本地电视台的新闻，主播还在播报状元采访，钟灵琳还没进入画面，就停电了。

　　村里现在虽然通了电，但是三天两头停电。

　　气得许端阳骂了几遍供电所。

　　这哪像04年啊。

　　还不如那些小说里面写的八十年代。

　　村子实在太闭塞了。

　　第二天一早，许端阳就捣鼓起家里的一辆二手三轮摩托车。

　　这辆小三轮比昨天许端阳回村坐的那辆要小很多，是许国强去年夏天花了800多块钱买的，主要是用来拉一些肥料、水管之类的。

　　刚买来不久许端阳就学会了。有时候许国强忙不过来，就让儿子开着去镇上买东西。

　　川江县城很小，巷道多，也有很多拉货的小三轮。

　　2004年，道路安全交通法刚发布。川江这种偏远山区的小县城，还没有对这种小三轮进行规范管理。所以也不担心被抓住罚款的问题。

　　许端阳打算这几天开着这辆三轮车进城去。

　　前世许端阳的公司在一个很大的跨境电商物流园区里面，也经常开这种三轮车。他还专门花了几天时间去考了三轮摩托车驾照。

　　坐公交实在太浪费时间了。一来一去得一整天。

　　不过这些得经过他老妈李素英同意。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许端阳主动挑起了话题。

　　“妈，我看你捡了挺多橙子旦旦，大概有多少斤啊？”

　　“可能有个两三百斤，看上去一大堆，上秤就没多少。”

　　“有没有人来收？”

　　“前几天来了一个人收，才出五块五。我们这边几家都没卖。”

　　“去年卖的多少钱一斤？”

　　“六块。”

　　“哦。”许端阳假装不经意的说：“要不，我明天带进城卖吧。估计能卖贵点。”

　　“你知道哪里收？”

　　“药材公司门市收。我知道。”

　　“几百斤，你怎么弄的走。”

　　“开我们家那个三轮。”

　　“那不行。”李素英听了直摇头。

　　“怎么不行？到镇上的路那么烂我都能开。”

　　“你叫你爸爸说。”

　　许端阳转头问正在喝酒的许国强：“爸，你说行不行。”

　　“到县城路上大车多，不安全。”

　　许国强也不同意。

　　“我们班上明天中午有个聚会。我想早点回来。坐公交要等半天。”许端阳换了一个理由。

　　“那你就去王冠他们家里住一晚上。”李素英立马说道。

　　“住他们家不方便。”许端阳还想争取一下。

　　“那就不去了。”李素英永远把儿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全班都参加，就我一个人不去不好。”许端阳继续打感情牌，“前天我就没在王冠他们家住，在网吧椅子上睡了一晚上。不好睡。”

　　许国强和李素英都不说话。

　　“镇上到县城的路要好得多。到镇上这条路也有很多大货车，我开过那么多次，都没事。”

　　“县城人多车多，不像镇上。”许国强开口说道。

　　“我技术好得很。不会撞到人。”

　　许端阳信心十足。

　　他感觉爸妈的态度已经有一些松动。

　　到了晚上在院坝里睡觉的时候，许端阳再次提起开三轮车进城的事。

　　“行嘛。你开慢点，路上看着点。”

　　最后，在许端阳的几番劝说之下，两口子勉强同意了。

　　“你到了城里打个电话回来。晚上不回来的话也打个电话。”李素英不放心的说道。

　　“嗯。好。”

　　这时候许端阳家里还没有固定电话。附近几十户村民只有一家开小卖部的装了一部座机电话。

　　许端阳每次打电话回来都是先让小卖部的大叔帮忙喊一声，然后挂断电话，隔十来分钟估摸着家里人到了再打第二次。

　　有时候同学给许端阳打电话也是先打第一次，隔十来分钟再打第二次。

　　于是第二天吃过早饭，许端阳就把几袋晒干的橙子旦旦搬到三轮车后面的货箱里。

　　出门之前，他又在家里找到一本毕业纪念册。在上面找到钟灵琳家的座机号抄下来。

　　之后他骑上三轮车，先往镇上开去。

　　李素英站在家旁边的小土坡上，一直看着红色小三轮消失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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