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6年的晚夏。
夏蝉们努力的挥洒着自己的歌喉,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这即将离去的夏天告别。
稍晚时,天边的夕阳将云彩染红,形成一道靓丽的火烧云。
田野间青涩的小麦已有一些长头,对于蛙类来说这是天然的保护伞,不过烈日让它们目前还不敢露头。
老人家用农家肥泼洒完,提着两个空桶准备回家吃晚饭。
此时小棉袄内兜里的老人机却传来一阵阵的响声,正是前些年流行的《月亮之上》。
老人胡乱的将弄脏的右手在路边的杂草上抓了两把,这才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
正想着是不是子女们又担心起自己身体健康了,待会儿可要想想怎么说自己没在地里干活。
“喂?”老人用方言问着。
“喂,奶奶,我是小飞,不用担心,我已经跟大伯去土川市了,爸爸那边你帮我跟他说一下就好了。”
“你才几岁你就要出去打工?我等下跟你爸说让你爸坐火车去土川市抓你回来你信不...”老人一贯的用着曾经屡试不爽的家长加压法,似乎这样电话那边的人就会乖乖就范。
“乖孙儿,你过去就先玩一段时间回来好吗?这书咱不能不读,不读书那能有啥用,将来只能种地了。”
见对面没有反应,又想到对方已经在火车上了,只能好言相劝,希望对方能听进去一点。
可她不知道的是,对方在说完那段话就已经挂断了。
对手机不太了解的她,并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挂断手机的。
只是聊了半天对方也没回应,才知道这话可能是白说了,只能悻悻把手机揣回兜里,又担着两个肥料桶往家中走去。
此时一趟名为k9060的列车上。
少年正挂断电话,死死的揣着那个装了钱包和少许衣物的大书包。
他以前总听长辈说火车上有扒手,会趁人睡着去偷人钱包。
被偷的人睡醒只能看到包上有个豁口,里边的钱早已不翼而飞。
少年名叫杨飞,今年正是15岁的年纪,或许15岁还未满,仔细讲来还得再过俩月才算得上15岁。
“小飞啊,待会儿咱们这个票就到站了,要是来人检票咱们就补票,要是没有咱们就逃票,能省一百是一百。”大伯杨远金半开玩笑道。
只是真是开玩笑还是确有此意,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我知道了大伯,我爸那怎么办。”杨飞担忧道,他还挺怕父亲真坐明天的列车追来,这太难堪了。
“他刚给我打电话了,让你不要乱跑,跟着我就行了,明天下车你杰哥会来火车站接我俩的。”
杨远金叮嘱道,
“你先睡会儿吧,等下咱们这座位来人就没法坐了,站一晚上挺累的。”
闻言杨飞点点头,头靠窗眯了起来。
本来少年体质就偏弱,这火车摇摇晃晃的确实也有些顶不太住了,靠着窗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只是那双手还是死死的抱住那大书包,似乎还未放心旁边的旅客是否是扒手。
这一觉也只睡了两个小时,再醒来时列车的窗外已经完全黑下去了。
此时正经过一座城市,绚烂的城市灯光迷住了杨飞的脸。
直到那灿烂远去,杨飞这才习惯性的检查钱包是否还在。
“还好还好。”杨飞心道,看向坐对面的大伯杨远金。
只见他昂着头,嘴边流着口水,嘴里还发出巨大的呼噜声。
直到来了两位小情侣,爷俩这才礼貌让座,背着包站到了车厢走廊的人群里。
因为人多,这走廊也快占满了些,有的人自带着小板凳。
而有的人就厚着脸坐一点点旁边的座位,让三人座变成了“四人座”。
好巧不巧杨远金就是这么干的,他坐累了还招呼着杨飞替换他。
杨飞瞄了瞄旁边被挤得敢怒不敢言的小老头,还是摇了摇头站的稍远了些。
杨飞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推着小推车的乘务员大妈要硬挤着过去。
明明人们已经挤得快坐不下了,甚至只能站着人挤人,也还是要从中间的走廊推出一片怨声载道。
“没看到都挤不过去了吗,你这么大个推车怎么过得去嘛。”站在杨飞的大叔骂道。
乘务员却没有回复他,嘴里重复着
“让一让,让一让嘞,脚抬一下。”
就神奇的过去了。
又过一站,上来个双腿齐根断掉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小滑板和自己带上来的。
见没有多大的空间,他便胳膊夹着滑板,挨个的盯着乘客们的双眼,一边夸道:
“大哥哥大姐姐们呢,你们都是好心的人。”
杨飞也不理解,虽然打扰人睡觉不太好。
但是人家腿断了,为什么没几个人给钱呢。
他摸了摸钱包,又掏了掏裤兜,刚好还剩三块钱零钱。
便塞给了男人,男人感恩戴德的去找下一个人了。
这一趟列车很奇妙,直到天快亮时,杨飞实在困得眼皮打架就坐在地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没多少人再车上了,旁边的乘务员小哥胸前带着个扩音器。
大声的介绍着十块钱四对的牙刷,据说这牙刷既能刷牙又能刷马桶。
还普及道我们牙刷需要三个月一换,杨飞听到这脸就黑了——因为他的牙刷几乎都是刷了一年,将近炸毛了才换。
虽然车上没多少人,座位也都可以当成“卧铺”来使用了。
但是杨飞却没什么睡意了,窗外的景色从乡野逐渐变成了城市。
他眼中一眨不眨的盯着外边的高楼大厦。
从未出过乡镇的他心中震撼不已。
“乘客们,k9060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土川市,祝您生活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土川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