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和庞伦娜一起分配来车间的另一名大学毕业生,也通过关系调走了,去另外一个车间当了办事员,只要是不干倒班的活,别说是本科生,就是研究生让她当办事员也是心甘情愿的。
三个一起入职的大学生,已经调走了俩了,就剩下庞伦娜一人了。
龚志军觉得挺不公平的,问庞伦娜:“按说最有条件调走的应该是你呀,你在生产一线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还没体会到熬夜的辛苦啊?你照镜子看看,刚来那会儿是啥气色,这会儿再看看是啥气色,还是想办法调走吧。”
“调走很容易,可我没感觉倒班有啥不好的,你在一线不也干了十多年了嘛,我也没看出有啥不好。”庞伦娜说。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正经的本科学历,人脉又强大,人家是费事吧啦地找关系调走,你呢,现成的条件……多为自己的前途想想。”龚志军说。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工作,心情还是挺愉快的……”庞伦娜说。
龚志军笑了笑说:“这和愉快不愉快两回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你该明白,你不着急,你父母应该着急了吧?他们不会不为你的前途考虑的。”
“我妈到是跟我提起过调走的事,让我考虑一下给她回话。”庞伦娜说。
“你看,让我说对了吧,咱都是老百姓,说话实在,不会嘴上抹蜜净说好听的,你看看那些有点家庭背景的干部子弟,不吭不哈削尖脑袋都往外调,还口口声声教育我们说扎根一线最光荣啥的。”龚志军说。
“是啊,最光荣为啥不让他们家的孩子光荣,你说的有理儿……那行,我看看情况再说。”庞伦娜说。
“还看啥情况啊,既然你妈说了,不如趁热打铁,你也二十五六岁的人了,有个体面的工作,找对象也容易些。”龚志军说。
“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耶……”
“快拉倒吧,别那么矫情了哈……哎,田苟弼没再骚扰你吧?”龚志军问。
“没有,他当面不敢,也就是背地后胡说八道的,话说的很难听,说咱俩去酒店喝酒开房,还说他亲眼看见了。”庞伦娜说。
“这种无赖就是欠揍!”龚志军说。
“别去招惹无赖,不搭理他就是了,臭虫似的。”庞伦娜说。
“他还说啥了?”龚志军问。
庞伦娜摇摇头说:“不说也罢,说了你还生气……”
“没事,你说,我不招惹他。”龚志军说。
“他说……你就是伪君子,装的像好人似的,其实你骨子里是在巴结我,贪图我的色相,想攀高枝儿,还说你正在和嫂子闹离婚呢……”庞伦娜说。
“别说了……”龚志军赶忙摆摆手说:“怪不得老曹旁敲侧击地说我,说我别对我老婆太过分了,说外面红旗不倒,家里红旗飘飘才叫本事呢,原来是有所指的。”
“曹师傅挺有意思哈……”庞伦娜笑了笑说。
“你觉得有意思?”龚志军问。
“反正我觉得没啥大不了的。”
“我看你赶紧跟你妈说吧,能早一天调走就早一天调走。”龚志军说。
“那行,回家我就跟我妈说。”庞伦娜说。
员工们枯燥单调的倒班生活,太需要麻辣汤汁来刺激味口了,田苟弼散布的流言碎语,正适合了这样的需求,以至于龚志军和庞伦娜在酒店喝的酩酊大醉开房的美丽传说,也飘进了闫书记的耳朵里了。
闫书记有些为难,明明知道传说里的水分太多,可意识里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龚志军,毕竟龚志军是一个党员,自律是每个党员起码的承诺。
闫书记争取侯主任的意见,问:“哎,你说有没有必要给龚志军提个醒?”
“你是指他和庞伦娜的事?”侯主任问。
“你也听说了?”闫书记问。
“嗯,听说是田苟弼在酒店亲眼看见的……我不信,他看见啥了?要说看见人家在酒店吃饭到有可能,看见人家上床了?八成是糟践人家龚志军和庞伦娜。”侯主任说。
“我是怕出啥事,厂长一再嘱咐咱们,庞伦娜不同一般的人,让咱好好地善待她。”闫书记说。
“你提醒一下龚志军到是可以,别太正式了,弄不好反而起不到好的效果,弄巧成拙的。”侯主任说。
“那行,抽空我找他聊聊。”闫书记说。
有一天,龚志军来给闫书记送庞伦娜的考察材料,闫书记看了看材料,放在桌子上后说:“龚班长,有个小事想问问你?”
“你说……”
“怎么说呢……你和庞伦娜的关系好像有些人看不惯……”闫书记欲言又止。
“你就直说……是不是胡说八道的传说飘进了你的耳朵里了?”龚志军问。
“是呀,这那的,我不信,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闫书记说。
“一点没误会……田苟弼是个啥玩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庞伦是在酒店是吃了顿饭喝了些酒,出来的时候,恰巧遇见了田苟弼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这小子就造我的遥,说的还挺邪乎的。”龚志军说。
“有事没事你俩喝个啥酒啊,庞伦娜也是,一个女孩子家的,说是喝的都晃悠了。”闫书记说。
龚志军本来不想把他和庞伦娜吃饭喝酒的事说给闫书记听,可闫书记既然说了这事,龚志军又怕他误会,就把庞伦娜的父母请他吃饭的事说了。
“庞书记请你吃饭喝酒?”闫书记问。
“奇怪吗?”龚志军问。
“也不奇怪,你是庞伦娜的导师嘛,人情世故的事实属正常。”闫书记略显的有些尴尬。
“就是那天晚上吃完饭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田苟弼,他就胡说八道了。”龚志军说。
“这小子……抽空我敲打敲打他,啥玩意儿。”闫书记说。
“还是尽快把庞伦娜调走吧,你也省心。”龚志军说。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啊,厂长到是有心把她借调到技术科,但是厂长的意思是说,啥时候解决了庞伦娜的组织问题,啥时候再借调。”闫书记说。
“那就抓紧解决她的组织问题吧……我走了,电工正在操作室更换照明灯呐,我回去看看。”
龚志军的话音刚落,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庞伦娜,泪眼婆娑地一副委屈状,撇了一眼龚志军,又扭头对闫书记说:“书记,太欺负人了……”
“小庞你慢慢说,这是怎么了?”闫书记问。
庞伦娜拿出手机,戳点了几下后递给闫书记,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闫书记接过手机看了看,皱着眉头问:“这是从哪儿拍的?”
“汽压机厂房东面的墙上。”庞伦娜说。
“这是谁干的好事啊?简直是荒唐头顶。”闫书记又把手机递给龚志军。
龚志军接过来一看,墙上竟然写着两行彩色粉笔字:此地是龚志军和庞伦娜亲嘴偷情的地方!
“知道谁写的?”龚志军问庞伦娜。
“田苟弼,十有八九是他干的。”庞伦娜气愤地说。
“小庞啊,在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前,先不要感情用事。”闫书记又对龚志军说:“你赶紧回去,把字迹铲掉。”
龚志军从办公室出来,直接去了工具房,拿了一把铁刷子,去了气压机厂房,没想到曹师傅正在铲那两行字迹,见龚志军过来了,说:“我巡检的时候发现的,跟庞伦娜说了,挡都挡不住,气呼呼地非要汇报给闫书记……”
“看见谁写的了?”龚志军问。
“肯定是上个班或是再上个班某个人写的……真它妈的不讲究。”曹师傅嘿嘿地说。
龚志军没吱声,拿着铁刷子又铲了几下,随后说:“糟践我啥都行,怎么还和人家庞伦娜过不去了,典型的小人心里。”
“亏得我发现的早,要不然让电工仪表工的人巡检看见了,还不净看你俩的笑话啊是不是……”曹师傅说。
“造谣诽谤侵害名誉也是犯法的,别人我哪天逮着,轻饶不了他。”龚志军说。
“干这事的人像个贼,逮不着。”曹师傅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晚能逮着他。”龚志军又说:“这事先这么算了,我无所谓,人家庞伦娜可是个女孩子,经不住这么糟践人家。”
事后,庞伦娜赌气地跟龚志军:“闫书记也是,也不帮咱们调查一下?”
“怎么调查?又不是谁做了好事隐姓埋名,越调查越会引起旁人的误会……算了,别再提这事了。”龚志军说。
如果这次的诽谤,庞伦娜还能忍气吞声的话,那么半个月后,当诽谤标语再一次出现在气压机的墙上时,庞伦娜就再也忍受不了了。
这次的诽谤标语是:“此地是龚志军和庞伦娜×交的地方,有物为证。”
一个用过的by套,被胶水粘贴在了诽谤标语的旁边。
这次是龚志军上夜班巡检时发现的,是用红粉笔写的,挺醒目的。
龚志军强压住心里的愤怒,仔细查看着周围有无可寻的证据,他忽然发现墙根下,有一小截摒弃的红粉笔头,显然是书写者写完后随手扔在这儿的。
龚志军找来一个镊子,把粉笔头捏进了塑料袋,随后拿出手机把标语拍了下来。
这会儿,他必须借助庞伦娜的人脉,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田苟弼这小子逍遥法外。
龚志军把庞伦娜叫到了现场,指了指墙上的标语说:“看到了吧,简直是肆无忌惮了,不给田苟弼点颜色看看,怕是认为咱们不敢惹他了!”
庞伦娜被气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说:“怪不得田苟弼下班的时候,冲着我呲牙咧嘴地笑……龚班长,你说怎么办?”
“给你爸汇报一下,让他过问这件事情。”龚志军拎着手里的塑料袋说:“证据我都搜集好了。”
“那行,等早上我给我爸打电话,敦促他让公司公安处的人来。”庞伦娜说完,拿起手机拍了两张墙上的标语。
早上六点多钟,庞伦娜给父亲打了电话,哭着把诽谤她和龚志军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父亲大概也是见不得宝贝闺女受窝囊气,答应庞伦娜一定帮忙解决这件事情,庞伦娜这才止住了哭,说:“行,下班我先不回家了,在车间等着警察来。”
八点钟,公司公安处的警车开进了车间气压机厂房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三个警察,一个拎着相机,一个背着一个器械盒子,另外一个走到在气压机门口等着警察的庞伦娜。
“你是庞伦娜?”警察问。
“嗯……”
“带我们去现场。”
“嗯。”庞伦娜带着三个警察去了现场。
在现场勘察完后,龚志军不失时机地把保存完好的“证据”交到了警察的手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警察笑了笑说:“谢谢你,这就更简单了。”
闻讯而来的闫书记和侯主任,走到警察跟前问:“有需要车间配合的地方吗?”
“有,尽早说服嫌疑人投案自首,不然会罪加一等,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公司领导还等着听破案汇报呢。”警察说。
“今天一定让嫌疑人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闫书记说。
“这是我们的电话,你记一下。”警察给了闫书记一个电话号码。
田苟弼已经得到了警察去车间调查诽谤标语的消息了,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当接到闫书记的痛斥电话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说:“是我干的……我自首……”
厂部对田苟弼的处理决定很快就下来了:①责成田苟弼写出书面检讨,并在交接班会上向龚志军和庞伦娜赔礼认错;②扣除田苟弼一年的奖金,年度效益奖也一并扣除;③对车间党政领导的闫书记和侯主任提出批评……
事后,曹师傅耻笑田苟弼说:“你这是何苦呢,大老爷们能不能干点敞亮的事,老是跟人家庞伦娜过不去,还捎带着侮辱龚志军,我就不明白你图啥?”
“我看不上他俩那个劲头……哎曹师傅,你说我哪点不如龚志军?庞伦娜怎么就那么贱,龚志军可是有老婆的人那。”田苟弼说。
“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庞伦娜是啥家庭,老爹是公司的大领导,她本人又是大学生,你呢,大字不识几个,就那么一行诽谤标语,竟然写错三个字,拿锄把子的庄家户,门不当户不对的。”曹师傅说。
“我家有厂子,有钱,嘁。”田苟弼说。
“你也就会说这句话……开厂子有啥了不起,今儿挣钱明儿赔钱的,公司周边的小化工厂倒闭了多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天庞伦娜的父亲急眼了,让公司断了你家化工厂的原料,再不买你家的产品了,分分钟你家的厂子就得倒闭,贷款都还不上,一夜之间让你家当穷人。”曹师傅说。
“她爹有那么大的权力?”田苟弼不服地问。
“要不说你孤陋寡闻呐,想断了你家的财路容易的很,不断那是人家不和你计较罢了。”曹师傅说。
“扣了我一年的奖金,这会儿我损失惨重了。”田苟弼说。
“你的话,你家有钱……你回去拿笔头子算算,那行标语平均一个字下来值多少钱?”曹师傅说。
打那以后,田苟弼算是彻底对庞伦娜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