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柱去世之后,余彩凤原本分散在他身上的精力就全部转移到了刘学武身上。现在,余彩凤对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刘学武的中考,以及高考上面。刘学武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她生活的重心。
明晰当下生活主要任务的余彩凤迅速地进入了备战状态,她首先是往家里墙面贴上了距离中考倒计时的磁力贴,然后又迅速地跑到图书城买了一摞辅导教材强迫刘学武练习——辅导班她出不起钱,不过买几本练习册还是绰绰有余。而余彩凤给刘学武订下的目标也从名牌大学火箭上升到了清华大学,中国第一等学府。
余彩凤无数次幻想着刘学武穿着学士服出现在清华大学的毕业典礼上,为此她一次又一次在夜晚陪坐在小书桌旁,端起一杯茶,抚摸着刘学武窄而光洁的脑门,殷切中又饱含着期盼:“儿啊,你可一定要考上清华,你必须要给妈妈争口气!”
可是刘学武很快就辜负了余彩凤的期望,初一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刘学武排名全班倒数第三,全年级倒数第六十五。这个结果险些让望子成龙的余彩凤气得背过气去。
余彩凤百思不得其解,一连数日水米难进,她觉得自己的梦即将要破碎了,在一个清冷的早晨,余彩凤将在床上做梦的刘学武一把薅起,把他拖到书桌前,语气如气温一样清冷:“妈妈反思过了,你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以后妈妈监督着你每天学够十个小时,妈妈相信天道酬勤。”
半梦半醒的刘学武被吓的半呆,他只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顺从地在余彩凤慈祥的目光下,机械地打开一本数学练习册,尽管练习册上的三角函数是课程还没有上到的内容。
余彩凤满意地点头,她的儿子在学习上也许不够有天分,但至少是听话孝顺的,她轻抚刘学武的肩头,目光慈爱:“妈妈看你下次考试的表现。”
令余彩凤不能接受的是,刘学武的期中考试成绩再一次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刘学武期中考试发挥稳定,依旧是班级里雷打不动的倒数前三名,年级名次进一步下滑,滑到了倒数第二十八名。恨铁不成钢的余彩凤第一次打了刘学武,打完她就后悔了,她和刘学武抱头痛哭,眼泪滴落在刘学武遵守校规校纪被强制剃成的三毫米板寸上。
余彩凤眼泪涟涟地追问刘学武这是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想尽办法送刘学武去重点中学借读,学出来的效果还不如在家门口成才高中上课的卖豆腐邻居的儿子。刘学武回答说因为他是借读的所以不受重视,余彩凤大骂刘学武简直是放屁,刘学武的同班同学陈云晴也是借读生,但陈云晴永远是第一名,刘学武说这是因为陈云晴是教导主任的亲外甥女。
余彩凤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也许这是她的错,她们娘俩儿不能再继续这样坐以待毙。于是在某个夏天傍晚,余彩凤咬牙在高级进口超市批了一箱雪梨和一提葡萄,敲开了刘学武的班主任冯老师的家门。
冯老师委婉地拒绝了余彩凤送去的水果,她艰难地提出,希望学生家长——也就是余彩凤,以后不要再给她送这些东西,这会让她尴尬。对于余彩凤提出想让刘学武坐到第一排的建议,冯老师耐心地解释说,班级里的座位是按照身高体重合理安排的,不能随意调动,况且刘学武目前坐在教室里第二排正中央的位置,和第一排也差不了多少。
余彩凤问起刘学武在学校的表现,冯老师胖胖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犹疑,她掂量着话里的分寸回答说:“刘学武平常表现得很活泼,但是要注意跟女孩子交往的分寸。”
听到“女孩子”三个字,余彩凤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瞬间找到了刘学武总考不好的症结所在,激动得立刻就要回家兴师问罪,至于后面冯老师说刘学武不是个聪明孩子,劝她不要对刘学武抱以过高的希望等等,余彩凤通通没有听进去。
通往光明的路上总会冒出一些小怪物挡路,正如电视剧里的女二号总喜欢纠缠着男主角。余彩凤当下就判断出来,他的儿子在学校里“有情况了”,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立刻马上,她的儿子是花园里娇艳的花朵,她是花朵旁的护花使者,她的任务就是扑灭围绕在她儿子身边的狂蜂浪蝶,保证刘学武沿着她设置好的轨迹,一步一步向清华大学这个目标前进!
余彩凤归心似箭,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家门口,上了楼之后迅速地给自己洗了一只雪梨吃了,她一边吃着雪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审问着号称去晚自习去了的刘学武,虽然进口水果没有送出去,她自己吃了也不错,她已经探知了她想要获得的情报,她不虚此行。
刘学武在晚上九点半打开了家门,他敏锐地嗅到家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只有厨房开着一顶小灯,一个人坐在茶几旁的凳子上,那是他的亲妈余彩凤。
由于大厅没有开灯,刘学武看不清余彩凤此刻的表情,只觉着余彩凤一张俏脸忽暗忽明,阴晴不定。刘学武蹑手蹑脚地去摁开关,开关锁扣响的一刹那,他听到余彩凤遽然大喝一声“跪下!”,刘学武吓得腿一软,应声跪在了一个软软的蒲团上面,刘学武低头仔细端详着,他发现那是祭奠他那死去的养父刘国柱用的蒲团——他们家已经很久不用这个东西了。
刘学武惊恐地抬起头,他发现余彩凤板着脸端坐在刘国柱硕大的遗像旁边,在余彩凤身旁的另一边,是一张翠绿色的“清华园”海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妈,你在闹哪样?好好的怎么把我爸摆出来了?”
余彩凤咯咯地笑着,她俯下身,把她的脸贴近刘学武的脸,和颜悦色道:“当然是为了让你清醒。你爸就是在中学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最后才落得了一个一事无成的下场,你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余彩凤笑得越和蔼可亲,刘学武心里就越发毛,不知道余彩凤跟他说这些意欲何在。余彩凤继续循循善诱:“妈妈知道某些女生不自重,在学校总缠着你,可是你才十三岁,千万不能做不该做的事,不然你就考不上清华了,妈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人生毁于一旦,你懂妈妈的心情吗?”
“妈你在说什么?”刘学武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小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他在学校并没有早恋,非但如此,如果有哪个女生对她青眼有加会令他非常欣喜,自从刘国柱死了之后余彩凤就变的精神不正常。成天在外面装神弄鬼也就算了,在家里也是一副癫狂错乱的模样,还真当自己开了天眼?
余彩凤自然不清楚刘学武这些腹诽,她只当她的儿子装糊涂,跟她玩猫捉老鼠的鬼把戏。余彩凤突然有一种神探破案的快感,她按捺住心头诡异的窃喜,换了一种更委婉的口吻:
“你不承认也不要紧,你不告诉妈妈,妈妈也有的是办法知道。你索性就老老实实的说了吧,你今晚说是去自习,其实是跟哪个女孩约会去了吧?妈妈你知道你们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你要注意男女有别,你们的交往不能越界,当着你死去的爸爸的面,妈妈要你发誓……”
“你在说什么啊。”刘学武忍无可忍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今天晚上余彩凤对他的诘问让他无言以对。刘学武今天晚上确实是去学习了,他知道余彩凤对他的期望,他想努力学习不让余彩凤失望,余彩凤莫名其妙的一席话透着对他的不信任,这让他百感交集,他冲进他五平米的卧室,重重地把门摔上。
“这个死孩子,有什么事还瞒着自己的亲妈。”余彩凤诡异地笑着,不知怎么,她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也许是儿子长大了,有魅力了,招人喜欢不足为奇,这一点像她。余彩凤喜滋滋地想着,她决定明天去刘学武的学校,亲自把刘学武和那个女孩当场抓住,看刘学武到时候还怎么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