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捂住头发出一声哀嚎,他觉得这个场景简直荒谬至极。更加荒谬的是他还要蹲在地上把残局收拾干净,刚才的响动已经引起了几个清洁工人的注目,他如果胆敢就这么撇下地上一堆烂摊子走了,那想必又是一番口舌。
刘学武看到这一幕也觉得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他原本只是路过这里,顺便想跟白鸽开一个玩笑。他抽出几张纸巾徒劳地帮白鸽擦拭着地面,后来发现“受灾面积”确实过大,于是又跑去跟清洁工要了扫帚和拖布。
“别哭丧着个脸了,我去给你打一份新的。”刘学武说。
白鸽给了他一个“呵呵”的表情。刘学武跑到食堂窗口一看,所有的恒温箱都已经被收起,他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一些不一般。
白鸽扭头往食堂出口走,手里还拿着一个餐盘。他开始怀疑刘学武是不是敌人专门安插进来为了降伏他的克星,让他在宿舍里睡不好觉,在食堂吃不上饭。白鸽觉得自己有些发昏,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气的,或者二者兼具,他想起来他宿舍里仿佛还藏着一个苹果,决定先回一趟宿舍。
刘学武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他一把扯住白鸽的胳膊,大声责问:“你要去哪里?这附近也没有什么超市,干脆我请你出去吃吧,反正你也没什么正事”
白鸽冷笑一声,并不打算领受刘学武的“好意”。
刘学武不依不饶,他绕到白鸽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赶紧点吧,你这算什么意思啊,别搞得跟我过不去似的”。
“起开”,白鸽推开刘学武,他倔劲上来了就像一头牛一样拉不回去。
刘学武还缠着他,他说:“刘亮,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究竟是谁不知好歹,白鸽被纠缠得不耐烦,世界上竟然还有比他自己还难缠的人存在。
这一次,白鸽手上用足了力气,他狠狠地将刘学武一把推开。想弥补就弥补,他偏偏不给这个机会,他恨别人轻易将他捏圆搓扁,嘴上却说着要偿还。
刘学武被白鸽这猝然一掌推得失去了重心。他顺势跌倒在一个桌子旁边,碰倒了一个倒扣着的凳子,一个凳子又碰倒了更多的凳子,它们纷纷掉下桌,朝刘学武砸了下来,一阵轰隆作响,仿佛多米诺骨牌。
那些凳子的表面包裹着人造革,但骨架却是用实心的铁条做的。
白鸽迟疑地转身,他突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刘学武为什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白鸽蹲下身,颤抖地伸出一根手指靠近他的人中,还好,还能喘气儿。
白鸽伸出手去推刘学武:“别装了,起来吧。”
地上的刘学武纹丝未动,白鸽心里一阵冷笑,刘学武真是个天生的演员。他又用手去推刘学武的脑袋,这一次,他的指尖有了温热的触感。
白鸽低头端详手上那暗红色的不明液体,很快他注意到了那些液体的来源,刘学武的脑袋下面,那里有汩汩流出的液体,细细的,像一条小溪蜿蜒,渗透大理石地面。那是流了一地的血。
白鸽蓦然起身,如坠寒窖。
已经有热心人拨打了急救电话,白鸽机械地跟随着几个工作人员把一张桌子清空,然后一起把刘学武抬到了桌子上。收拾停当后,白鸽搬了张凳子呆呆地坐在一边。
比一二零来的更快的是郭绰,很显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吃了一惊。他匆忙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企图阻止门外人的靠近,可惜已经来不及,他听见大老王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大老王今天心情不错,难得叶峥今天大驾光临,他认为这是增进他们感情的一个契机。
说起来,大老王和叶峥也有一些渊源,他的亲哥哥和叶峥的母亲有过短暂的同窗之谊,算是半个同乡。前几年,他的这个哥哥帮了叶峥的母亲办成了一件“大事”,因此他们的来往也密切了起来。哥哥没有孩子,他将大老王视为最重要的亲人,并且“协助”大老王办成了这个建材厂。不过大老王心里非常清楚,如果没有叶峥在背后的支持,他的事业是不会开展得这么顺利的。
大老王打算请叶峥品尝一道“汽锅蒸肥牛”。他在食堂三楼花重金养了一位厨师,专门负责招待他的“贵客”,这道汽锅蒸肥牛是那位厨师的拿手菜。虽然大老王请客的地方是三楼的小包间,可为了表示他对叶峥的重视,他索性把闲杂人等全都放了假,特意调整了员工的用餐时间,营造出一种“寂寥、安静”的氛围。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被白鸽搞砸了,大老王面对着眼前的一片狼籍,很快从不可置信转变成了怒火中烧,他大声吼叫着:“这是怎么回事!”
相比之下,叶峥倒是显得比较冷静,在得知一二零已经在来的路上后,他提起他正好与那家医院的一位医生颇为熟识,说不定可以帮上一些忙。
很快,救护车伴随着尖锐的汽笛声到了。在去往医院的路上,郭绰分别给刘万宝以及刘学武的母亲余彩凤打去了电话。而刘学武刚被护士从担架抬到病床上,她那充满戏剧性的母亲就涕泗横流地冲了进来。
“我的儿啊,究竟是谁把你欺负成了这样?”余彩凤扑倒在昏迷不醒的刘学武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在在场的人身上来回扫视着,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明显心虚的白鸽身上。
“我说余阿姨,你先冷静一下”郭绰试图让余彩凤平静,余彩凤狠狠地推开了他的手。
“叫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余彩凤哭得更来劲了,她稍微坐起身,让自己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哭,她的话音极重,听得白鸽心惊肉跳。
现场的人颇为尴尬,不知道怎么劝解。黄钰对余彩凤说:“患者妈妈,患者看来只是受了皮外伤,颅外出血导致了昏迷,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什么叫看来?你们这些医生就会说这些糊弄人的话!”余彩凤声嘶力竭,床上躺着的人是她残存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和至亲,他现在不醒人事,生死未卜,怎能让她不悲痛欲绝。
“我的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的后半生找谁来依靠?”余彩凤想起自己辛苦拉扯刘学武长大的种种更是难过得情难自抑,她一骨碌扑倒在刘学武身上,开始痛诉起了革命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