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牧野的那位从S市远道而来的朋友真的在事发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就乘船离开了,虽然他也知道任牧野受了重伤,但他没有来医院探望,只是托了瞿霆带了句问候,就匆匆地去忙他的另一桩“重要的事”,这一点令瞿霆和何湛都颇有微词。
至于赵胤宁到底不辞辛苦地去蓬山寺送了什么东西,除了他自己,好像也没有别的人知道。
任牧野在医院里足足养了半个月之后才完全康复,他小腿上的伤口是被山坡上的碎玻璃割的,幸好没有碰及动脉,但是挑出那些细小的玻璃碴子也着实费了护士们的一番功夫。
轮流留在医院照看任牧野的主要是他舅舅那头的亲戚们以及瞿霆。李静海只是跟大家一块去探望了他几次,之后就没怎么露面了。
那一场发生在蓬山寺后树林里的小风波,很快被任牧野当作一件逸事漫不经心地遗忘了在了接踵而来的秋风之中,因为他在摔倒之后很快就晕了过去,并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
而对于另一位当事人李静海而言,这件事情对于她的意义则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她内心的一颗小种子,借由着这个契机肆意地破土而出,逐渐开始发生了质的改变。
高二上半学期的生活很快在雪花般飞扬的试卷和密集的课程中结束了,虽然一中的学习压力不是很大,但是对于瞿霆来说,他眼前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
瞿霆一言难尽的学习成绩已经被年级主任当成重点目标列上亟待克服的名单,而瞿晓雨在班主任老师屡次的旁敲侧击之下也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实,那就是他的儿子再这样下去即将会成为另一位伤仲永。
长久以来,瞿晓雨在家庭中一直扮演着一位慈母的角色,她温柔乐观又不失随和,对瞿霆的所有决定,只要没有什么太大的偏差,她都会听之任之,一切秉持“只要你开心就好”的原则,是每一个邻居家的孩子都艳羡的完美妈妈形象。但是这样完美的妈妈养出的孩子很可能即将考不上大学了。
瞿霆在上上初中之前的学习成绩还是很优秀的,可能是因为那个阶段的孩子也不需要课后额外的学习。上了初中之后瞿霆的成绩就开始断崖式下滑,到了高二上半学期最后一次综合考试,瞿霆在年级的排名已经跌到倒数后十名。
这样的结果出现并不是因为瞿霆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在课后几乎根本就没有学习过,他的时间都用在踢足球、游泳、看动漫,和朋友们厮混上。作业他基本上不会写,因为瞿晓雨早早的跟老师打过招呼,他的儿子不要被那些没用的东西束缚,他理应按他喜欢的生活方式生活。
所以也可以说瞿霆如今的局面是瞿晓雨一手造成的。作为母亲,瞿晓雨不企图儿子有什么成就,只希望他安逸,但这安逸不包括他的儿子考不上大学,因为后者意味着他的儿子很可能会像她一样走不出去这个小岛。
瞿晓雨在深思之后,决定趁着假期带着瞿霆到岛外的S市找几位名师补好好补习落下的功课,而像她半个女儿一样的李静海自然也得到了一同外出的机会,毕竟一碗水要端平,虽然以李静海的学习成绩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帮助,但表面上总不能厚此薄彼。
李静海对于出海去S市这件事情抱有极大的热情,因为她传说中的爸爸就在S市工作,说不定她这一次就可以见到她那久未谋面的父亲,而瞿晓雨对李静海的这个心愿一直保留着颇为尴尬的态度,每当李静海提起这个话题,她就会找一件其他的事情搪塞过去。
冬天上出岛的旅客不是特别多,因此轮渡上的空间很宽敞,瞿霆显得兴致颇高,新奇地甲板上来回转着圈,后来不得不因为温度太低、风浪太大而中途作罢。
瞿晓雨看着正在和李静海玩纸牌游戏的瞿霆,她有些惊讶地发现她的儿子越长越不像他的亲生父亲,反而渐渐出现了几分另一位故人的影子。摇晃的船只让瞿晓雨也出现了一点眩晕,她暗想这几乎全无可能,虽然她的情史比较丰富,但她应该还没有糊涂到连孩子的爸爸是谁都弄不清的地步。
海面上的风浪逐渐平息,S市的东海港近在眼前,瞿霆和李静海都站起来透着窗户往外看着陌生的城市,瞿晓雨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若有所思。
下了船之后有一辆黑色的别克在出港口附近等待着他们,车主是一位姓谭的男人,他带着墨镜,身材魁梧,站在车门旁边挥手同瞿晓雨热情地打着招呼,看上去熟稔极了。
瞿晓雨称呼那个男人为老谭,老谭径直把他们载到了市区一家夸张的豪华酒店,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也安排的一一妥当,今晚还会有一帮老朋友在酒店二楼的餐厅为她接风,费用的话他来掏。
瞿晓雨笑着让老谭不必跟她客气,她来到S市,请老谭帮忙牵线,动用他的社会关系,已经是很麻烦他的事情,所有的钱都理应由她来付,而且这一趟的消费也不低,纵使老谭在经济上宽裕一些,也断没有这么折腾的道理。
老谭也没有坚持,他爽朗地说今天晚上有很多老朋友都会来,让她做好不醉不归的准备,带着她们简单地办理了入住手续之后就驱车离开了。
酒店的套房在七层,瞿晓雨分配了每个人的房间之后就坐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娴熟地打开小冰柜取出三瓶饮料,丢给了瞿霆和李静海一人一个。
精致饮料罐握在手里竟然是常温的,李静海撕开易拉罐盖子喝了一口,觉得这饮料奇怪,辣辣的还带着一点甜,喝了一口还想再喝第二口。
瞿晓雨没有认真看瓶子上的包装说明,她递给李静海的不是饮料,而是一罐水果酒。
李静海在啜饮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觉得轻盈,脚踩在地毯上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地不真实,又好像悬在半空中跳舞,意识逐渐抽离,跟着灯光四处乱飞,脑袋晕晕的……
李静海的外表看上去很平静,水果酒的浓度不算太高,因此她的脸色没有发红,纵使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在瞿晓雨看来也是正常的,因为李静海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娇弱如弱柳扶风,第一次坐船多多少少也会对她的体力有些消耗。
傍晚五点半,前台给房间打来了电话,瞿霆接过电话,神色古怪地递给了瞿晓雨,瞿晓雨听着那边的声音,轻快地笑了起来。很快有酒店工作人员敲开了他们的房门,他们乘电梯下楼,服务员引领他们到达二楼灯火通明的餐厅,一直带着他们走进最里面的一个大包间,哗地一下用力拉开门,瞿晓雨看见了一大桌子熟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