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田放下一切别扭,厚着脸皮像从前一样,招呼不打径直奔向田心叶的家,她刚开门,他就钻进屋了。
这是田心叶搬了新家以后他第一次来,算来没个十天也有八天了,看着眼前的景象孙田说到:“都搬过来一个多星期了,你这里怎么还是这么乱啊?”
说完也不等田心叶回答,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的里里外外清理打扫。
田心叶现在也没时间理他,因为她在编辑的脚本遇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困难,就是“如何让男主在利用润滑剂逃脱的时候,能够向观众自然而然的传递出这款产品除了润滑的作用还兼具强效持久的特性”,她已经为此苦苦思索了两天两夜。
田心叶看着沉浸在劳动中的孙田,很想就工作上遇到的这个困难跟他简单探讨一下,不过为了引起不必要地误会,她决定还是自己想办法攻克吧。
孙田他妈一直给他灌输的概念就是现在的小姑娘都懒,能躺着绝不坐着,所以为了让他今后能在追求自己幸福的路上凭借勤劳取胜,从小就开始为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家里拖地、扫地、擦桌子、洗衣服都是他干,就是为了加强他这方面素养。
孙田不知道小姑娘们懒不懒,但是他妈是真懒。
不过刚好这身本事今天都用在田心叶这了,还没过上午呢,田心叶家里已经大变样了,空气里不再是南方惯有的霉湿味,而是窗外春天里新树抽芽的清新混杂着洗衣机里搅动的清香洗衣液的味道。
家里有一个人忙忙碌碌的做着寻常的家务事,这种像家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田心叶有点紧张。
她缩在沙发里仔细的聆听着孙田在另一个房间里每一次移动的声音,像窥探一样,莫名的让她心跳加速。
“田心叶,过来帮个忙。”孙田突然喊她,走进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孙田站在椅子上卸窗帘,有一个挂钩变形了,钩在那里的窗帘怎么都弄不下来,他粗手粗脚的弄了半天还是弄不下来。
他让田心叶站上来帮他取一下,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他双手围成了一个弧度环绕着她。
明明没有任何接触,可是田心叶还是被这久违的亲近感弄的有点失了神,越想快点取下窗帘,手越是不听使唤。
孙田倒是把全副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她手的动作上,他笑着说:“要是按你这样生拉硬拽的我就自己弄了。你这么急干什么?”
“我恐高,站这么高头晕。”田心叶因窘迫有了小情绪,回的话也不客气。
孙田听完用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腰,说:“怕什么,我在呢。”
田心叶被他突然地举动吓的一把扯下了窗帘,变形的挂钩也顺势被扯飞出去了。
这之后孙田没再让她帮过一点忙,他叮嘱写脚本的田心叶,“你小心点不要把键盘敲飞了,绿巨人。”
田心叶抓起她的靠垫丢向他。
孙田笑着躲闪,他想这样就很好,像现在这样陪着她,可以看见她就足够好了。
孙田到家以后看到门上贴着一张字条:儿子,有点急事,妈回趟家,锅里有饭。
落款是妈。
孙田这才意识到这一天一个电话都没有,原来竟是自己忘了带了。
但是再看一遍字条又有点奇怪,“这不就是家吗?他妈还往哪回?”他想。
后来联系到孙青梅他才知道,原来是厂里要收回蒋建庆那块煤炭运输的承包权了,这个当初是他妈靠跟厂长老婆的麻友关系长年累月的磨下来的,现在他俩离婚了,这层关系又刚好断在承包权到期这,那么厂里就顺理成章的通知他收回了。
不过厂里的效益早就一年不如一年了,收回这块业务无非是给厂里公转私增加点砝码,实际上他这个业务也没什么油头,就是一个货压货钱滚钱的没落夕阳产业,扣除掉给厂里的分红,到最后真正剩到兜里的钱没几个,否则也不会连几十万的赔偿款都要硬着头皮问孙青梅借了。
他蒋建庆真不是有了新人就跟往昔恩断义绝的人,当初实在是没钱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要死不活的营生,马上也不属于他了。
他自己都快把厂长办公室的门槛踩烂了,但是人家连面都不见他,到头来他还是得厚着脸皮求孙青梅给过去走动走动,想想办法,说说情。
孙青梅哪是那么听话的人,其实他在蒋建庆开口之前就知道这个事情了,厂长老婆跟她招呼过了,她听完没说什么,现在不比过去,大家都是各有各的难处,人家还愿意给她知会一声,不过是念在从前处下的姐妹情分。
但是孙青梅还是借着这么一个由头贬损起了蒋建庆,“哟,怎么不让你的小媳妇去走动走动呢?像我们这种老么咔哧眼的老菜皮咋跟人家小年轻比啊,走不动咯。”
“青梅,咱们之间说话没必要这么阴阳怪气的,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把人打了,被关在里面的时候我也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帮你说情,你走的时候拿了自己的东西以后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然后拍拍屁股就去上海了,后面那女孩的治疗和营养费,还有她家里那些亲戚朋友来咱家闹的,这些烂摊子都是我处理的。我没跟你抱怨过吧?”
“蒋建庆你要点脸吧,没你先在外面搞破鞋我能平白无故去打人?现在你还委屈了?你别说我把家砸了,我就是把天给你捅了个窟窿你也是活该自找的,你怨得着我吗?”孙青梅平时不大提起过去的事了,就算提起来也都当笑话一样随口一说,但是这口气始终还是堵在她心里的。
确实,蒋建庆在这件事情上一点道理都不占,他后悔自己怎么把这个话头挑起来了,他赶忙赔罪:“我知道错了,但是你一点给我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娘俩就那么走了,咱们好歹一起过了十几年,我连你俩电话都没有,后来我是求着孙田他们高中班主任,求得人家都烦了,人家没办法了才给的我孙田的号码,孙青梅,真的,你太绝了,咱俩之间再怎么我想你也不至于这么绝啊。”
蒋建庆一想到他们刚离婚那段日子自己火急火燎的找寻他们娘俩,他们之间那些熟人都躲着他,他被往日的朋友们孤立了,他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天天热脸贴那些人的冷屁股,这些也就算了,因为他知道这些朋友也为难,孙青梅交代的事情他们不照办的话,那她肯定要断绝了来往的。
真正伤了他的心的是孙田,他真的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他自己的一儿一女因为离婚的时候判给了女方,所以只有假期的时候他们才来他这边住几天,他跟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血缘赋予的先天的责任,反而没有跟孙田之间朝夕相处的那种亲昵感。
所以孙青梅不跟他联系是他预料之中的,孙田居然也一句话不说的就断了这份亲情是他怎么都想不通的。
以至于现在一说起那时候的事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倾吐苦水的委屈。
孙青梅本来就想把厂长老婆的话转告他让他尽快找别的出路算了,但是现在她听下来又改了主意,她想去看看,亲眼看看这个人现在活的是什么惨状,顺便让他,和从前的那些人,也看看她,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世界中心、国际都市的女性风采。
她就是不能让过去的人看笑话。
所以她告诉蒋建庆在家等着吧,然后挂了电话留了字条就走了,可是她的留言,一句“回家”就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可是,那里哪还有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