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胜捷军,一万多民众,太原半坡街城墙坍塌,北宋防守西线崩溃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志才醒过来,但见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杨志爬起来,在尸堆上寻找,总算见到种师中,此刻他整个人血肉模糊,早己没了脉息。杨志抱着种师中的尸体老泪纵横,这让他想起了为守节投水的娘子种锦儿,由衷敬佩种家人一门忠烈。
杨志不心甘,他要报仇,他要和金兵拼命,便拼扎着爬起来。当他来到官道时,却见一队人兵由南而来,认军旗上写着“钦差大臣”四个字。杨志见是宋军,欣喜万分,迎了进去。
原来那金兵统帅完颜宗翰原想打通山西,南渡黄河,直取开封,不想太原久攻不下,便派使臣到开封,索取太原、中山、河间三府做为议和条件。宋钦宗贪生怕死,应允金人要求,同意割让三地,并派兵部尚书路允迪到太原宣谕献城。
开路官将杨志带到路允迪面前。路尚书问明杨志是太原府指挥使,便叫他带路。沿路金兵知钦差来历,皆让开一条通道,放行不阻。
待到太原城南开远门下,太原知府张孝纯和宣抚司都管王禀闻听钦差到了,便传令吊下竹筐,将路允迪吊上城墙。
张孝纯和王禀与守城将士,伏地接旨。路尚书开读圣谕,宣称拟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府与金国,属地驻军撤出城池,就地交割,不得与金人再起争执。众人一听朝庭拟将太原让与金人,爬在地上,号啕大哭。
张孝纯痛心疾首道:“金人撕毁盟约,本当据理力争,如何甘心受制。河东乃国之屏蔽,朝庭放弃河东,拱手让于金人,河北亦将不保,东京无险可守,社稷危矣”。
路允迪道:“尔等为人臣子,只管奉谕行事,何须多言?”
王禀怒道:“君使臣以仁,臣事君以忠。太原军民宁做宋朝鬼,不做金国人。朝庭弃子民于不顾,有何面目于百姓。并州军民坚不受命,已死固城”。
城上居民怒视路尚书,振臂齐呼:“我等誓从王总管,死守并州,与城共存亡”。路允迪羞愧满面,缒城而下。
杨志听说军中百姓抗旨不降,誓死守城,感慨万千,乃径转回榆次,走访乡里,鼓动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乡间大户眼见金人凶残,家国难存,索性仗义捐款,一时人心振奋,又聚起千余人马,收拾刀枪器械,随时准备抗敌。
那金军统帅完颜宗翰知宋人誓死守城,气急败坏,抽调人马,太原城处鹿角连营,隔断了所有太原通往外界的通道。金人用云梯、偏桥、抛石车、火箭、铁炮等疯狂攻城,连汾河的拳头大的石头都被用尽了。
安抚司副都总管王禀与子王荀每日督率守城,毫不懈怠,凡是告急之处,必亲临增援。城中百姓和城外金兵无人不知王总管大名。三千胜捷军,原是童贯在西北边防招募的嫡系部队,久经战火淬炼,今日杀敌,人人奋勇,宁死不屈。金兵九次大规模攻城,都被击退。
知州张孝纯坐镇府衙,协调军用物资,粮食不分贫富,按人头发放,百姓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皆发武器,分段执守。就这样太原军民从春初至夏,从夏至秋末,坚守太原,始终未等来援军。
整整九个月,粮食没有了,只能杀掉牛马,最后连牛皮、树叶、草茭、糠皮都吃掉了。断粮绝援,城中军民死亡十之八九,就是这样,太原守军始终拼死抵抗,不肯弃城。
到了九月,金兵不断增援,终于一举攻破北门,一路杀入城中,知府张孝纯被俘,王贵、刘雄等众将皆以战死。王禀闻听金兵破城,急赴北门,迎面正碰上金兵,两军巷战。王禀身上数十处伤,血染征袍,依旧与敌军厮杀。眼见金兵麇集,退敌无望,兵士苦劝王禀退走。王禀大义凛然道:“并州百姓,无一贪生怕死,我为总管,岂能弃百姓不顾。为国尽忠,为民尽义,大丈夫死而无憾”。
金兵统帅完颜宗翰知道王禀已被围,便叫军士喊话,要他投降。王禀破口大骂:“粘罕,你屠城害命,我便化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言罢仰天大笑,拨刀自尽。
完颜宗翰惊呆之余,恼羞成怒,便命格杀勿论,金兵一顿厮杀,胜捷军死战到底,无一偷生。金兵为泄愤,将王禀尸首纵马践踏,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整个太原城笼罩在一片悲壮声中。
王禀之子王荀身负重负,背得太宗皇帝圣像,逃上城去,又遇上金兵,不甘受辱,投汾河自尽。
等到杨志率乡勇赶到太原城时,城中百姓尽被屠杀殆尽,至处都是残垣破壁,死尸零骸。杨志满含热泪,和乡亲们一起掩埋将士们的残骸。忽然金军从四面涌出,狞笑着,狂叫着,如同打了鸡血的恶魔,挥动罪恶的刀剑,斩向这片土地的主人。千余乡勇誓死抵抗,但是终究未能挡住强盗的屠刀,被尽数杀戳。
杨志身负身伤,血染衣襟,他甩脱金兵,逃出重围,艰难地爬上一个土坡,看见一座小庙,却是忠义祠,楹联上书:“满门忠烈铁与血,奕世功勋史同书”,他悲怆地推开庙门,发现里面供的却是威震三关的杨业杨老令公灵位,金匾题字“保国干城”,老令公和八个儿子的金身塑像赫然在列。小小的土陶香炉里三注清香,香烟袅枭。
一抹血样的残阳从门缝斜射过来,让这个僻陋的小庙有了一些温馨。
如同冥冥中自有注定,总算可以认祖归宗了,杨志扑倒在地笑道:“列祖列宗,俺没有辱没祖宗”,由不得眼泪便流了下来。
迷蒙中,他看见了老父杨文广,看见了岳父种谔,看见了枢相韩琦,看见了儒帅王韶,还有大哥杨怀玉、义弟折可适,花和尚鲁智深,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都对着他慈祥的笑着,让他感到很温暖,可又觉得不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而且笑声中分明还有哭声,是谁呢?是钟锦儿,他的锦儿,她怎么会在这里?他想安慰她,想带她去见见她的母亲,告诉她儿子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了。
咦母亲呢,那个成天骂他黑无常的母亲,那个长的花容月貌的白牡丹,那个一手把他抚养大的母亲,她在那里?她还在通渭堡吗?可他明明还能听见,她又在喊他翻豆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