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到弟弟郑鸿逵被皇帝抓捕的消息,郑芝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声道:“大木呢?”
赶回来报信的郑彩回道:“大木带着两百名府中侍卫,投了陛下!”
郑芝龙气得怒拍桌案:“逆子!气杀我也!我怎么生出来如此一个孽障!”
郑彩犹豫了一下,问道:“叔父,我的船队,已将那艘战船,牢牢困死在琅琦屿内的入海口,可否……”
郑芝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面的愤怒,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冷冷地盯着自己的侄儿:“陛下可有什么话说?”
郑彩看见叔叔这么快就恢复了冷静,不由得叹了口气。
要知道,在皇帝的船上,还有郑家的下一代当家人,以及郑鸿逵这个郑家的第二号人物。
除掉他们,等郑芝龙一死,那郑家就归他郑彩掌控了!
郑彩虽然是郑芝龙的侄儿,但两人的年龄,相差并不大,从1625年开始,他就跟随郑芝龙了,到如今整整二十年,手握重兵。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军中,大多数人,都是郑芝龙等人的亲信。
倘若自己没有郑芝龙的命令,轰沉了皇帝的坐船,让朱成功和郑鸿逵陪葬,那自己的人头,也会被手下立即砍下来,送到郑芝龙的面前。
“陛下说,他想去广州,临走前,为了感谢叔父的拥立之功,愿封叔父为闽王,仿云南沐家例,世镇福建。”
郑彩心中暗道晦气,但嘴上还是把朱聿键的条件说了出来。
没办法,他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听到了朱成功带来的皇帝口谕,他没法掩盖。
郑芝龙冷笑道:“这皇帝老儿,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昨日封我为南安公,又给这又给那的,分明是为了今日潜逃作准备。”
“他娶黄斌卿那老家伙的小女儿,又对大木赐名赐姓,托之以心腹,看来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从我这儿逃出去了。”
“闽王……呵呵,世镇福建……好大的手笔!”
倘若朱聿键没有搞这些妖蛾子出来,单单这个“仿沐家例,世镇福建”,就足以让郑芝龙高兴得忘乎所以。
但眼下朱聿键跑了!
虽然皇帝的老婆、兄弟、叔父等人,包括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还在郑芝龙的掌控之下,但皇帝不在了,这些人捏在手里,有个屁用!
他郑芝龙难道敢学袁术那个傻子,篡明自立?
那会被北边的满清鞑子,以及周围的明军各地方大员,围殴至死的!
没有了“天子”,那这些人也就失去了作用。
而且他还不能让郑彩杀了朱聿键,杀了跟逃了,对于郑芝龙来说,是一样的。
只要朱聿键逃到海上。
那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也就破产了。
与其如此,不如先握紧手中的好处再说。
朱聿键也是非常大方的,居然开出了“世镇福建”的条件,郑芝龙说不心动,那是假的,甚至他心中投降满清鞑子的念头,都淡了许多。
满清鞑子能给他“仿沐家例世镇福建”的待遇吗?
绝对不可能!
说实话,以郑芝龙目前的海上力量,要想“世镇福建”,并不难。
满清陆地再强,能打到海上去?
连红毛诸国的海军,都不是郑芝龙的对手,更别说满清鞑子了。
想到这里,郑芝龙看向自己的侄儿,淡淡地说道:“撤走你的船队,放他们离开。”
郑彩吃惊地反问道:“那鸿逵叔父和大木呢?”
郑芝龙吩咐身边的施琅:“尊侯,你带上本部人马,护送陛下与闽王世子,去广州。”
今年二十四岁的施琅,十七岁便跟了郑芝龙。
他通阵法,善水战,熟悉海上的风候和潮汐,是郑军中不可多得的全面型将才,深得郑芝龙信任。
听到“闽王世子”这几个字,郑彩心中大为失望,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
郑芝龙已经接受了朱聿键的条件。
……
舟山水师的六桅大船上。
被绑住手脚的郑鸿逵,气愤地盯着面前的朱聿键:“陛下,两个多月前,我们在杭州相遇,是我,邀请你回福建!是我,力排众议,鼎力支持你当皇帝!”
“可你呢?就是这么回报我这个拥立首功之人的?”
他说的,都是事实。
清军渡过长江后,时任镇江总兵、镇海将军的郑鸿逵,一路退回福建,在杭州遇到了唐王朱聿键。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应先击败清军,再考虑即位之事。
郑鸿逵却说,倘若不快点称帝,那南边各行省,不知道会推出多少皇帝出来。
因此朱聿键就被拥立为皇帝。
而且在另一个时空,郑鸿逵从始至终,都没有投降过满清鞑子,在郑芝龙准备投降时,他率军前往金门,同时避免郑成功遭郑芝龙挟持,还暗中将他放走。
可以说没有郑鸿逵,就没有名留青史的国姓爷。
朱聿键也知道自己干得不地道,有负于郑鸿逵的拥立之功。
但个人恩怨,与国家前途比起来,不值一提!
与其在郑芝龙手中当汉献帝,不如搏一搏。
“羽公!”
朱聿键叹了口气,“此事,是朕有负于你,但朕之心,可昭日月。”
“朕把自身安危,系于成功一人之手,你便知道,朕绝无害你郑家之意!朕给出的封赏,便是想与你郑家,永为君臣,前有沐王府,今有郑王府,岂不是一桩美事?”
羽公是郑鸿逵的号,两人南归之时,有共患难的交情。
这也是朱聿键邀请郑鸿逵同来,郑芝龙等人都没有反对的原因。
现在的郑鸿逵,自然看穿了朱聿键的打算,他瞪了旁边的朱成功一眼,冷冷地说道:“陛下,我这侄儿年幼无知,还望你善待于他。”
朱成功怒道:“叔父,你怎敢如此与陛下说话?”
朱聿键让黄斌卿抓捕郑鸿逵之时,他有些懵,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师父,那个把自己当作“儿子”一样的人,为什么要抓自己的叔叔。
不过在郑家侍卫与舟山兵丁拔刀相向时,他清醒过来。
喝止了两百名侍卫与舟山兵的火并。
不管怎么说,皇帝师父对他有大恩,他绝不能把刀口对准第二个“父亲”!
在听到朱聿键要封父亲为闽王,跟沐家一样,世镇福建之时,他又恢复了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皇帝师父是真的对他们郑家好。
有明一代,除了沐家,还有谁能够世镇一个行省?
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说明,皇帝并没有什么歪心思,只是想脱离父亲的掌控罢了。
对于郑芝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朱成功也是知道的,他并不赞同父亲的做法。
但子不言父过,他也没法改变父亲的决定,只能尽自己的努力,为朱聿键办理各种事情,比如抄洪承畴的家,杀掉洪承畴的儿子们。
郑鸿逵闭上双眼,懒得再看这个“赤胆忠心”的侄儿,心里叹了口气,一群无恶不作的老海盗,居然有一个精忠报国的接班人。
他有点想不通,大哥心狠手辣,倭国人也同样不干人事、禽兽不如,怎么汉倭通婚后,生出来的儿子,却心地赤诚,对皇帝更是忠心得跟个亲儿子一样!
老天爷真会开玩笑啊!
这时,围着他们的郑彩麾下水师,慢慢散开。
一艘巨大的七桅战船,朝舟山战船驶来,桅杆上飘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朱”字。
就在大伙儿正疑惑时,只见那艘战船的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大声喊道:“陛下、闽王世子,末将施琅,奉闽王之命,率麾下船队,送陛下去广州!”
在他身后,是一个由五十多艘大型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
听到这句话,郑鸿逵睁开了眼睛,看向朱聿键,缓缓说道:“陛下,你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