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最上首的位置通常都是为身份最尊贵的人准备。前世苏阳也经常在会前跟同事聊天打屁,坐等系主任到来。
几分钟后,不知是谁轻轻咳嗽了一声,办公室内众人马上停止说笑坐直身子,紧跟着苏阳就看见屋外两个人影。
前面一位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而对方是一个年近花甲老人,中年人只是轻轻朝老人点点头,并没谦虚,先一步走进会议室。
中年人肯定是一把手潘书记无疑,那位年近花甲老人就肯定是赵贵良口中的郭镇长。
苏阳在心中暗自揣测。
果然,赵贵良等两人落座后,才起身走到中年人身后,俯下身在那中年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等中年人点头,他才将手中苏阳带回的那份销售协议递给中年人,然后径直走回自己座位。
一把手潘书记迅速翻看手中协议书,表情先是一惊,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缕喜色,端起面前水杯呷了一口,开口说道:“很好,很不错,好,好啊!”
会议室里的众人无不露出好奇表情,长着一张很有特色大饼脸的胖子王大河伸长脖子,他甚至比大家更想知道,潘书记手拿的是个怎样的东西,一把手为什么连连说出几个好字。
“老郭,你过过目。”
潘书记把手中那叠销售协议递给身边二把手郭镇长。
郭镇长戴上老花眼镜,眯起眼先凑近了仔细阅读销售协议,许久后又双手举起,离自己眼睛稍微远一些,再看了几秒。
放下销售协议后,郭镇长才把销售协议转交给自己身边的另一位中年人,一脸温和笑道:“胡书记,你也看看。”
那位胡书记看完后,满脸惊奇扫了赵贵良一眼,再把手上协议书传到右手边另一位面前,“张主任你看看。”
很快,销售协议在屋内几位班子成员手中传阅了一圈,最后回到潘书记手中。
“供销社用于收购红菇的资金压了半年多了,最近因为买化肥资金缺乏,供销社把报告打到我这里,说要低价处理那批红菇。”
潘书记手臂半举惦着销售协议一角在空中摆动沙沙作响,笑容满面,停顿一下,继续道:“现在好了,不用你们低价处理,这个困难在咱们赵镇长的组织协调下,有位苏阳同志愿意以每斤2元的价格收购咱们镇供销社那五千斤红菇,可喜可贺呀。”
“是啊!”
“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对,对,可喜可贺。”
省外经委放弃收购镇里红菇的事在座的都知道,供销社买今年秋天化肥资金短缺的事大家也心知肚明,但是谁也没有提起过供销社短缺的那笔资金是因为压在了当初代收红菇上面。
现在有人要买那批红菇,无论是红菇积压问题还是供销社买化肥资金短缺问题似乎一下子迎刃而解,遇到好事潘书记觉得可喜,大家当然要恭贺几句。
而且,当初供销社向农民收购红菇的价格是一块六毛钱一斤,后来省外经委不要了,成为人人头疼的赔钱货,甚至镇里还有人提出低价处理掉以免生虫损失更多。
现在有人愿意以2块钱每斤价格收购,供销社从中可以得每斤四毛钱纯利,不仅一下子把积压的农产品瞬间清空,还赚了一笔钱。
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就在大家一团和气声中表示赵贵良工作认真负责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发出,“书记,这不对吧。”
“哦,大河同志,你觉得哪儿不对?”郭镇长率先发问。
大饼脸王大河瞅了一眼潘书记,没有发现太多异样,点着手中销售协议道:“赵镇长,咱们镇供销社是不是积压了五千斤红菇?”
“这不明知故问吗。”
赵贵良心中暗暗腹诽,脸上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满,点头道:“是的。”
王大河冷笑,接着问,“那么说,那五千斤红菇其实是咱们镇供销社的资产咯。”
“可以这么理解。”赵贵良依然点头。
王大河假装堆起一些笑意,身子向前倾,语气却加重几分,“那么我请问赵镇长,为什么明明属于咱们镇供销社的五千斤红菇却在镇领导班子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卖给了油田管理局?”
众人点头,协议大家都看过。
只不过坐在上首位置的潘书记和郭镇长都没发话,大家也都自觉的闭嘴不参与讨论。
赵贵良笑了笑,目光转向潘书记,“书记,刚才王镇长提的问题很好,这是我工作的疏忽和失误,我向组织检讨。”
“这么明显的错误,以你赵镇长平日的谨慎怎么会犯。”王大河不依不饶。
赵贵良有些生气了,淡淡道:“当初苏阳同学向我提出想帮忙销售供销社积压的那批红菇时我并没有答应,这个孩子今年才刚刚考上大学,考虑到他的年纪以及他本人并没有社会经验,我担心他只是心直口快那么一说,根本没能力把红菇销售出去,所以我才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众人听罢纷纷点头。
郭镇长与潘书记对视一眼,得到授意后,手在空中虚压几下,“王大河同志,刚才赵镇长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我和潘书记认为赵镇长这么做情有可原,好了,接下来咱们正式开会。”
“不行,这个问题要搞清楚。”
王大河第一次与郭镇长唱反调,而且异常坚持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郭镇长脸刷一下白了,按捺怒气,“王镇长,我刚才说了,现在正式开会。”
王大河撇了撇嘴,目光却看向赵贵良,“有些事情很重要,我希望能问清楚。”
“王大河!!!”郭镇长气得啪一下拍起桌子,满脸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从大河到大河同志,再到王大河同志以及后来的王镇长,直至最后郭镇长气得浑身发抖直呼其名。
领导对下属这种称呼的变化外人或许不懂,可对于体制内的人却非常敏感。
若是放在平时,王大河早就偃旗息鼓缩脑袋装鸵鸟了,可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死死咬住红菇的事不放,宁肯得罪郭镇长也在所不惜。
王大河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