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9月14日星期日阴雨

　　凌晨两点，我们几个排球迷聚集在农委值班室，等待观看中国对古巴的女子排球决赛实况转播。

　　我和大家一样，也很紧张，浑身颤抖，心跳加速，生怕中国队会输。

　　有一个球迷更加夸张，说自己现在去武水大桥旁边，如果中国队胜了，就告诉他回来，否则就跳河，笑得我们喘不过气来。

　　比赛开始，中国女排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强队，尽管面对的是以进攻为主，弹跳惊人的“黑色橡胶”古巴队，却临危不惧，先声夺人，以15：6，15：7先后拿下两局。

　　第三局，中国队开始连续失误，以9：15丢失一局；此时，我们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中国女排抵挡不住士气大涨的古巴队。

　　中国女排不愧为“四连冠”的得主，第四局，她们以娴熟的技巧，默契的配合，再加上天安门城墙式的拦网，终于在一记重扣中结束战斗，历史性豪取“五连冠”。

　　我们这些狂热的球迷，不顾半夜三更，声嘶力竭大喊：“中国女排万岁！”

　　我的抚恤金已经停止发放，身上没有钱了，昨天，不得已从杨会计那里借了十元钱。

　　下午，我用借的钱买了一瓶中华特曲和两听罐头送到汤卓家，因为我俩是好朋友，平常，他父母对我也很热情。

　　我还把一本《友谊纪念册》赠送给汤卓，扉页上赋了一首词：“雁声远向衡阳去，峰峦层叠，阻归程；窗外正是新秋雨，更添愁绪，何时再相聚？男儿壮志越千里，海阔天空，凭鱼跃，任鸟飞！”

　　（1986）9月15日星期一阴

　　上午十点钟，我准时来到汤卓家。

　　我俩约好了通讯联系方式，互拍肩膀后紧握双手，道了一声保重，汤卓就上车了。

　　车子吐着尾烟，带着我同窗四载的好友走了。

　　在武溪小学空旷的球场上，我怅然若失地走了好几圈。

　　中午，Z府通讯员小张终于送来了HY财校的通知书，我非常平静地打开，看了一眼开学日期和学费，然后丢到书桌上仰头就睡。

　　下午，二哥从老家过来，他告诉我母亲都快急死了。

　　我决定明天回老家，至于给三哥写信，算了，他肯定已经知道！

　　（1986）9月16日星期二阴转晴

　　坐上早班车，伴随着一晃而过的村庄、田野、山峦和溪涧，两个多小时后，合水镇到了。

　　下车时，我看见吕志忠在等人，便问他等谁，吕志忠说他父亲到县城办事，这两天回来。

　　我说没见他父亲和我同车，可能是明天回来，于是，我俩顺路回去。

　　吕志忠告诉我，他被校址在湖北XG市的中南城市建筑环保学校录取，并说我母亲在家急得要死，简直坐卧不宁。

　　事实的确如此，村子里不断有比我分数低的收到录取通知书，而我却迟迟没有消息，母亲饭都吃不下去，人明显消瘦了。

　　一回到家，母亲听到我得了录取通知书，似乎是灵丹妙药，又说又笑，竟然还连吃三大碗饭，简直判若两人。

　　在母亲的心目中，学校没有什么好和差之分，只有吃农村粮和商品粮之分。

　　她尽力安慰我，说只要跳出农村就行，学校好差无所谓，还说要请客。

　　我对母亲说大专变成了中专，不好意思请。

　　母亲却没有那么悲观，她高兴地说，寨子就你和徐著清是第一个考取的，怎么能不请客呢？

　　看着母亲那兴奋的劲头，我知道她的喜悦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她必须通过请客来告诉人们，她守寡多年的付出是值得的。

　　于是，我答应了母亲请客。

　　（1986）9月17日星期三晴

　　我要上学，三哥要结婚，这一切都需要钱。

　　母亲说大舅买我家猪仔欠的95元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决定下午先去报信让他准备。

　　我想，母亲年事已高，走二十多里路去晒州田村太累，还是我去。

　　于是，我借了一辆单车，带了一点礼物，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间公路前行；有时公路的坡度太大，我还得下车推着走，以至于到达大舅家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凭着儿时的记忆，我找到了住在半山腰的大舅家。

　　实际上，我的亲外公外婆过世早，母亲娘家的亲戚不多，唯一一个亲姐姐一家因为贫穷，还远去了贵州铜仁讨生活。

　　为此，父亲生前在晒州田村小教书时就为我们五兄弟认了一个外婆。

　　舅舅两口子都在家门口坐着，看到我稍有点城里人打扮的样子就认不出，显然已经面生了，直到我主动喊了舅舅舅母，才回过神来认出是我。

　　外婆放牛去了，于是，我同舅舅舅母闲聊了一阵后，实在太困，便到外婆那里找了个地方休息。

　　醒来时，中饭已经熟了，舅舅的大儿子“黑人”（乳名）做工回来，他和我年纪差不多，是我小时候随母亲到这里做客的玩伴。

　　从舅舅的口中我已经知道“黑人”只上了初中，现在掌管着从大队买回来的打米机，每年有好几百斤谷子的收益。

　　“黑人”除了长得高一点，身子依旧和过去一样单瘦；他陪着我喝酒，没有小时候活泼；也许是长久在农村务农，多少有点木讷的表情。

　　我不敢对大舅讲还钱的事，直到外婆放牛回来，我才把事情托付给外婆去转达。

　　同时，我告诉外婆明天赶集时顺便到我家来，因为赶集第二天我家请客。

　　外婆一直是很慈祥的一个老人形象，她要留我住一个晚上。

　　我说家里请客前的事很多，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回去帮帮她。

　　（1986）9月18日星期四晴

　　赶集日，镇Z府里办事的人比较多，有问事的、告状的、盖章打证明的不一而足。

　　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

　　转户口比较顺利，但在填“家庭经济情况调查表”时，那个办事秘书的态度相当恶劣冷漠，居然要村里先填，还把表格往一边乱丢，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