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王向阳还没从震撼中走出来。

　　万万没想到，浓眉大眼的谢晋，居然是个老六。

　　谁能想到，他这么会算计。

　　不过冷静下来再一想，王向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晋是个老狐狸，这没问题。

　　可钱江比他还大，难道钱江真的就什么都不懂，真的就是个老顽童，老小孩儿，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

　　如果真是这种人，钱江当年能在战争岁月蹚过来，能在艰苦岁月里平稳过来？

　　什么，你说钱江是二代？

　　二代多了去了，那个年月，多少父母还在的二代都折戟沉沙的，可钱江一个没爹的孩子，就愣是屁事儿没有。

　　因此，钱江现在的无脑行为，真的是因为蠢，因为老顽童？

　　还是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只不过你要做的正好是他想做的，所以干脆推波助澜，装蠢？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假设钱江不蠢，他是装的，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嗯，对了，差点忘了当初钱江带他第一次去上海的经历了。

　　那时候，钱江好像跟王向阳说过，人是人，厂是厂，人就算关系在厂里，但也不用非得绑死在一家厂里，只给一家厂里卖命。

　　换言之，如果抛开北影厂跟上影厂这些东西，单纯放在钱江本人身上，那其实他给谁拍都一样，只要导演是他就行，只要拍出他想要的电影就可以。

　　因此，严格来讲，《庐山恋》到底是给北影厂拍，还是上影厂拍，都无所谓，反正最后导演是他，他能说了算就行。

　　钱江通过之前那一番表演，看似让谢晋得逞，但谢晋为了得逞，主动说出“打下手”，“都听你的”这些话，其实已经等于是把主动权拱手相让。

　　什么双导演，双话事人，什么联合执导，不分主次，扯淡呢。

　　一部电影，只能有一个说了算的话事人，哪怕联合执导，也肯定有主次。

　　就算钱江好说好，肯听下面人的意见，但那也只能是你的意见让他满意，不跟他的意见相左的情况下。

　　说白了，肯听下面人的意见，不等于放弃主导权。

　　而通过这种方式，钱江不但弄到了上影厂的两个拍摄指标，还让谢晋欠他人情，顺便还暗戳戳拿到《庐山恋》上下两部的拍摄主导权。

　　麻蛋，简直人生赢家啊！

　　“嘶……阔以啊！”想到这里的王向阳，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他突然发现，这些老家伙，好像没一个简单的，都是老阴比！

　　当然，也许是王向阳想多了，人家钱江导演没那么老谋深算，他就真的只是头脑简单而已。

　　另外，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钱江也好，谢晋也罢，他们的所谓谋算，其实本质还是想拍出好片子，然后想方设法的要指标而已。

　　从根本上讲，等于钱江跟谢晋联手，去谋算北影厂跟上影厂。

　　要不然，正常情况下，钱江一年只能拍一部片，谢晋也是一样，一年只能拍一部片。

　　但钱江跟谢晋联手，通过巧妙而微妙的方式，搞成了北影厂跟上影厂的暗斗，这就让多一个拍摄指标成为可能。

　　一开始，他们肯定没想这么多，只是因势利导，在出现4.0版《庐山恋》之后，他们才顺势而为。

　　还有，谢晋一开始，应该没想过谋算《庐山恋》，毕竟之前在红房子西菜馆吃饭的时候，他俩争夺的可是《牧马人》。

　　但谢晋后来不怎么关心《牧马人》，反倒是关心《庐山恋》，很大概率，是《牧马人》项目遇阻了。

　　“唉，一个个的，都在想什么啊，我太难了。”

　　感叹过后，王向阳就不想了。

　　反正不管两位老人怎么斗，都不关他的事儿。

　　他就是个码字的编剧，最多有可能当一回男主角，老实的在旁边看戏，老实听话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多掺和。

　　于是很快，王向阳重新坐回书桌，继续写他的《人生》。

　　为了4.0版庐山恋，他耗费了太多时间跟精力，现在是该继续未完成的事业了。

　　可就在他写了没十分钟，又有敲门声响起，让他很无语。

　　打开门一看，更无语。

　　因为找他的人，居然是蔡明。

　　“蔡明同志，啥事儿啊？”王向阳儒雅随和的问。

　　蔡明板着脸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提我的名？”

　　王向阳眨眨眼：“啥？什么没提你的名字？”

　　“还在装蒜！”蔡明继续板着脸道，“我之前找过你，你明明答应过我，说要跟钱导演提我的名字，让我参加你那部戏的女主角选拔的，你还记得吧？”

　　“啊，记得。”王向阳点点头。

　　“那你提了吗？”蔡明瞪大眼睛质问，“你跟钱导演提过我吗？”

　　“这个……”王向阳一时有些为难。

　　因为他确实没跟钱江提过蔡明的名字，撒谎的话，很容易穿帮。

　　“你果然没提！”蔡明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你，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王向阳挠挠头：“这个，蔡明同志，我，我……”

　　我了几下后，王向阳干脆一恨心：

　　“蔡明同志，我明说了吧。

　　我个人认为，你不太适合演庐山恋里的女主角。

　　就算我提了你的名字，导演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你参加初试，你也会被筛选下来，白费功夫。

　　到那时候，你估计还会埋怨我。

　　反正都是挨埋怨，不如一开始就不提你，让你不参加初试。

　　这样一来，你不参加，就不会落选，面子上会更好看一点。

　　毕竟没参选，不一定是能力问题。

　　而参选了却落选，肯定是……是吧！

　　因此，如果你觉得是我做的不对，那就是我不对吧。

　　不过我提醒你，当初是你主动来求我，不是我求你。

　　那时候，咱俩都不认识，你贸然对我提出那种要求，对我来讲本来就很过分。

　　我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本分。

　　就算我不帮你，我也没觉得我有啥错的。

　　当然，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身为编剧，我之所以没提你，纯粹是觉得你跟我的角色不合适，没其他想法。

　　所以，你能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自己问心无愧。”

　　被王向阳这么一整怼，蔡明显然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眼睛红红的道：“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做？”

　　王向阳板着脸道：“蔡明同志，我说的很清楚了，不想多说。

　　更何况，我之前也说过吧，希望你走正道。

　　你想参加演员选拔，就通过正常途径，不要来找我。

　　你来找我要角色，本身就是对我的不尊重，本身就是很过分。

　　我当时没对你恶言恶语，已经是出于尊重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王向阳就想关门了。

　　恶言恶语都说了，也就没必要继续装了。

　　“等等！”蔡明突然大喝。

　　王向阳只好停下关门的动作：“还有事儿？”

　　蔡明突然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抽泣了一下，然后从身上掏出两封信：“那，你的信，在传达室，我替你拿来了。”

　　王向阳愣了愣，只好悻悻的接过来：“额，谢谢啊，我，我……”

　　“不用多说了。”蔡明再次倔强的擦了一把眼泪，“你说的我明白，我，我……”

　　我了两下后，蔡明又盯了王向阳一眼：“你说的那么好听，到头来，不就是想提拔你相好的嘛？”

　　“啊？我相好的？”王向阳愣了愣，“从何说起？”

　　“别装了！”蔡明扁扁嘴。

　　“我都听说了，你为了捧你那个相好的，脸都不要了，硬是为了她而修改剧本，还跟导演顶牛，非要让导演答应拍你的新剧本。

　　哼哼，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公平公正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向阳皱眉。

　　“我警告你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什么相好的？

　　什么为了她而修改剧本？

　　谁在造谣败坏我？

　　我啥时候有相好的了？

　　我怎么不知道？”

　　“还在装。”蔡明眼睛红红的道，“你敢说，你不是为了硬捧那个叫朱琳的女人，而修改剧本？

　　我都听说了，那个叫朱琳的，之前就是个外行，压根没有表演经验，一点不会表演。

　　是你之前就暗恋人家，一直没机会，所以现在有点权力了，就借着自己是编剧的便利，硬把她拉进来，硬捧她当女主角，然后好借机追人家。

　　你，你，你太不要脸了。

　　你跟我就在这说什么走正道。

　　你自己呢？

　　你自己走正道了吗？

　　我当初只是想跟你要一个初试机会而已，只是想光明正大的比一比。

　　万万没想到，你这么龌龊，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你，你……算了，当我瞎了眼，还以为你是好人，还以为你，你……

　　呸！下贱！恶心！”

　　说完这几句后，蔡明再次擦了一把眼泪，猛的一甩头，噔噔噔的跑走了。

　　只留下一脸呆愣的王向阳，在那独自凌乱。

　　搞毛啊？

　　谁在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