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力排众议
石材厂的搬迁问题历经大半年,才得到解决。乡长与常一帆有些意见分岐。按乡长的意思,套用纸厂搬迁的思路,补偿点算了,管他搬到哪?常一帆不同意,说像这样的企业搬到哪都是破坏生态,必须退出紫木地界。乡长觉得书记有些死心眼,把地界上的企业都搞趴了,乡财政不是要喝西北风吗?
僵了一段时间,石材厂又上上下下找关系说情,要求在紫木山里选个僻静且有山岩的沟里开办,补偿条件可以降低。常一帆就是不松口,给出最后期限,补偿条件也只是适当的搬迁补贴。
这与石材厂老板期许结果相去甚远,事情就这么吊着。
一段时间后,石材厂偷偷开始越界采石,专挑周末炸山。恰巧有个周末常一帆没下山,轰隆隆响了几声。他就有些警觉,问派出所,副所长说确为石材厂采石爆破。
常一帆就有些生气,质问:“为什么不制止?你们还在批他炸药吗?”副所长说,人家手续齐全,我们没理由不批呀!
常一帆一时也无可奈何。他问了地矿办和林业局,答复说,有越界采石,毁坏林地的可以立案处理,责令关停。
周一一上班,他就开会,组成专门工作组,配合县里相关部门调查取证,责令石材厂停业整顿。可是,还没等县里部门处理结论出来,石材厂又出么蛾子了。
县信访局来电话,说是石材厂工人上访。县领导要求紫木乡马上派领导来息访领回,妥善处理事件,确保安定稳定。
常一帆让乡长带一帮人下山劝访,让石材厂派代表到乡里谈。
乡长嘴上不说,心里有气,骂骂咧咧,骂得是石材厂,可常一帆知道他针对的是自己。书记乡长好比一对“夫妻”,牙齿都会嗑嗑碰碰,何况长期搭裆的两人……常一帆也不计较,乡长的心思他也知道,人家还指望着在紫木当书记呢;你现在书记把企业都赶光了,人都得罪个遍,拍拍屁股一走了事,留下烂摊子他怎么收拾?!
石材厂还是坚持原来的要求,谈了半天,还是没结果。领头的人扬言,明天还要上访。
常一帆一边让副职领导安抚,一边派人大主席去县地矿办和林业局,争取尽快拿到处理文件。石材厂老板躲在幕后就是不露面,据说在老乡长家里喝茶。
第二天,文件取回后,常一帆让派出所所长找到石材厂老板,通报责令关停,一周内搬迁。否则,申请县里部门执法行动。
石材厂大小股东这下慌了神,一古脑都跑来了乡里。
最后,常一帆的坚持达到目的,但在补偿方面,他也照顾乡长面子,做了适当让步。采石场外迁,加工场可以在紫木另寻选址,前提是不能破坏紫木的绿水青山。
搬掉这些“绊脚石”之后,常一帆开始运筹帷幄,准备搞全域旅游了。规划设计,整理环境,打通路径……
整理环境时,又一个难啃的骨头露了出来。山里的养殖场多达十几个,养鸡养猪养鸭的都有,基本上都是临时搭盖,既有碍观瞻,又臭气冲天,还污染环境。
乡里引进一家省内大型旅游开发公司,谈了几次,都是因为这个问题而搁浅。对方要求乡里,必须整理环境,搬迁养殖场。搬迁补偿费用由他们承担,但工作应该由乡里来负责。
乡长跟书记闹起别扭,按他意思,没必要搞全域旅游,划定一块景区集中的区域出让开发,也省得去啃这硬骨头。开了几次党政会,意见还是没能统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莫衷一是。
最后,常一帆跟乡长长谈了两个晚上,明里暗里都暗示他,他现在是创业者,将来得益的肯定是紫木守业人。谁是下一任守业人?乡长就是再傻,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准备了一个月时间,上上下下县里好几趟,在农业局支持下,拆迁补偿方案总算出炉了。然而,棘手的事还在后头。
第一次开养殖场见面会,会场就炸了锅。闹腾的、喧哗的、骂街的,跳脚的,什么情况都有,会议就在一阵骚乱中草草收场。
这次,县领导火了,责令书记乡长到县里做检讨,把人带回。
常一帆跟领导做完检讨后,动员养殖户回去,搬迁的周期可以再谈。费了老鼻子的劲,好不容易把人弄回去,乡长雇了一辆中巴车亲自带回紫木。
常一帆身心疲惫,拎着公文包走出大院。在门口遇上从人大办公楼下来的老领导李主任。李主任现在是人大副主任,他见到常一帆,关切地问,人都弄回去了吗?常一帆苦笑着点点头。
老领导边走边谈,说书记县长都是新来的,对你没什么印象。你们紫木最近上访也太频繁了,到底怎么搞的?!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保一方安定稳定是第一位,你们的步伐是不是快了点……
常一帆若有所思,说谢谢老领导。李主任问,最近有联系李季吗?常一帆说,很少,见过一次面。李主任说,他是忙呵!
李季年前下到隔壁县当副县长,现在忙得很,常一帆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
告别李主任,常一帆一路赶回乡里。车子在盘山公路蜿蜒而上,坐在车里的常一帆,透过车窗看到青翠叠幛群峰纷纷掠过,心里感慨:这么漂亮的绿水青山,紫木人真是端着金饭碗在讨饭吃呐!又想到老领导的一番话,他心里一阵阴郁起来。自己想在任上,为紫木做点事,怎么就这样难呢?……
原本在乡镇换届前,常一帆想把养殖场全部清完。结果,这么一闹,县里要求紫木稳妥推进。分期分批搬迁,让养殖场处理在栏的牲畜禽类,时间也就拖了下来。
但与旅游开发公司签约的事总算拿了下来,第一批资金已经到位。
在与开发商谈判过程中,书记与乡长意见相左,差点吵了起来。
开发商要求设总门票收费,常一帆不同意。常一帆的观点,现在景区还在建设,关键是吸引人气,可以免两三年门票,先把人放进来再说。
乡长不干了,说我们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图什么?不就涵养财源嘛,要知道,乡财政占门票总收入百分二十,一年下来,少说两三百万。常一帆反驳,刚刚起步,你的估算过于乐观了!
开发商倾向于收门票,毕竟旅游投入早期像泥牛入海,不见底的,啥啥都要钱。于是,私底下就做乡长的工作,拼命鼓动乡长说服常书记。
常一帆是书生出身,也是一根筋,他跟乡长只有一句话:“你是准备杀鸡取蛋呢,还是要养鸡生蛋?”乡长一时也没辙。
于是,乡里就有了传闻,说得沸沸扬扬,什么“崽卖爷田不心疼”,什么“三光”书记啦,常一帆知道这股妖风从哪里起的。尽管心里窝火,但佯装不理会。
僵了一段,常一帆通过省城同学,又联系了一家旅游开发商来谈。结果,前面的那家公司慌了。眼看环境整理差不多,规划设计也出图了,这时再纠缠这个门票问题,会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其实,这家旅游公司也是常一帆的一个招数,充其量是来“拱火”的。常一帆找来乡长,说道:“新来开发商,同意免收门票三年,你看意见如何?”
乡长期期艾艾,说:“我们跟杜总都谈得那么久了,现在把人撂下,怕不合适吧……再说,规划设计是他们一手做,延续性还是有保证的!”
常一帆摊了摊手,说:“那没办法,谁让杜总公司那么固执己见,目光短浅嘛”。乡长自告奋勇,杜总工作我来做,就按书记的意思办。
常一帆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没两天,杜总从省城下来赶上山来,满口答应原来免收三年门票的条件,还火急火燎催着签约。
夜深人静,常一帆睡不着。披衣起床在宿舍楼天台闲坐,望着黝黑青黛的山乡夜色,想着自己换届何去何从,不觉三年过去了。个人问题、进退留转都还是未知数,心里不由得有些感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