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崔光远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是二皇子守城，是二皇子把人放进了太原城的大门，连二皇子都这样了，遑论长安呢？

　　谁还敢指望长安？

　　“可亲人的仇不能不报，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名声在外的兵马皇子齐王……”

　　其实崔光远很理解这种感情。

　　陈秋安摇摇头，道：“崔将军，您便先熟悉一下军中吧。”

　　“带着这批兵马，带着我的兵，好好攻破范阳。”

　　“放心，本王定不会辜负您的家人。”

　　他现在已经有一套非常熟悉的自称流程了，多数时候称‘我’，需要牌面的时候就“本王”。

　　崔光远看着他，点点头。

　　那一日，军中有人拖着战场中重伤的身体，跑出来为齐王送行。

　　那一日，民众虽然对这位刚攻下魏州的齐王没有相处多久，但他们一辈子都没忘了，这位进城不杀人，发粮发盐，露宿街头的齐王。

　　那一日，有民众高呼，“天下有明君也！望齐王早登东位，为天下万民乐之乐也！”

　　……

　　三日后

　　长安。

　　左相府。

　　“这东西便是纺织机？”元载看着面前一台不大的物件，啧啧赞道：“这东西怎生用法？”

　　他面前，一员老妪有些自豪：

　　“这纺织机是齐王殿下教我们做的，这上面的东西啊，都有讲究，每一处讲究，都显出些内容来。”

　　“臂如说这纺织机，寻常里我们纺纱，一般用纱锭来带动滑轮，可这纺纱机，以单滑轮驱多条纱锭，还可不再手动，而是以风，水之类的东西带动。”

　　“功效高啊。”

　　元载啧啧称奇，心中暗道：

　　“这东西的确有点意思，看来前些日子，齐王能够打出名声来，还不仅仅是他会打仗。”

　　“倒也是的确有些本事的，看来……”

　　他心中有个想法，反正齐王马上要回长安了，不如便……榨些油水出来？

　　元载摇了摇头，很快把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子里摇出去——

　　那套东西给普通的官僚用就算了，给天家子孙用，活腻歪了啊？

　　不过，想法既然产生，在他脑海中便是有了辩论——

　　“三庶人案，同样也可以……”

　　他停住脑海中想法，看着那老妪，笑问道：“听说，便是你不承认这东西是受了本相指点？”

　　“我的人去盘问你许多遍，为何就是不愿实话实说，非要把功劳揽到齐王身上，这是为何啊？”

　　老妪愣了片刻，说道：“当然不行！”

　　“齐王于我小女有救命之恩，我家小女本来被那吴郡陆氏陆周云欺压疯魔，我家阿郎更是死于那禽兽之手！”

　　“草民绝不可能把齐王的功劳，转嫁他人手！”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厉害带着些颤抖，身上的淤青和伤疤，显现出这些日子来她吃的苦。

　　她便是陈秋安在吴郡认识的那痴哑的小女的母亲，名唤许俍。

　　元载点了点头，笑道：“倒也是好忠诚。”

　　“罢了，你也听说过城中齐王的风言风语，怎么评价，你自己想吧。”

　　“既如此，我也不强迫你了，赐你一富贵如何？”

　　他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其实元载大多数时候都是个颇有诱惑力的人，他自己便是个善于讨人开心的。

　　“我给你相公追封一个姑苏县子的爵位，这样，你家小女儿可以找到最好的医生，如何？”

　　许俍一愣，问道：“左相大人竟然这般手眼通天……”

　　元载笑道：“本相乃当朝左相，权力大点又有何妨？”

　　当然元载确实是没有封王加爵的权力，但是元载有……

　　进宫面圣的权力。

　　“都是功劳，不如由我来请求进爵，还能让这老东西老实点。”

　　这是一种常用的手法，李林甫当年就是用的这法子威慑了不少胡人。

　　只见许俍顿时笑逐颜开，原本还有些拘谨的面容顿时松了，笑道：

　　“谢过左相指点草民生产！”

　　“若不是左相大人早年间下江南时，教会草民如何以别样方法纺织，草民早已饿死！”

　　“齐王殿下是个恶人，还想贪天之功为己有！”

　　元载哈哈大笑，“有悟性！”

　　这罗织罪名的能力，很强了。

　　果然贱民，果然如此，一个纺织娘出身的织户，哪来的什么仗义死节？

　　“明日齐王随我进宫面圣！等到明日，我们便让揭露这刻薄寡恩的齐王的真面目！”

　　许俍小心翼翼地问道：“左相大人，草民请问左相，又是如何知道我有一女？”

　　元载看着他，轻笑一声：“无需多管，本相无所不知。”

　　“不过放心，本相对一个痴女不感兴趣。”

　　说罢，他摆摆手，“快走吧。”

　　元载派人送许俍到了元载安排的他门下产业的客栈中。

　　许俍看着华贵的房间里，处处几乎都穷尽奢华，看着墙上的那面青铜镜，眼角有些湿润了：

　　“是娘不好，娘没有把你藏好，那天杀的元载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你，不应该啊，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托了人把户籍里你那一页撕了的啊……”

　　她本来准备明日到皇宫内，便和这左相鱼死网破——

　　可眼下，这左相拿捏住了她的命根子。

　　“若是齐王在长安，该多好……”

　　她已经是完全走投无路了。

　　这是她见过的官面人物里面，少有的为民做主的。

　　突然，她听到了街巷里，敲锣打鼓的声音：

　　“明日齐王进长安献功，街巷戒严！”

　　她眼神中猛地爆发出光芒。

　　“明日齐王进长安献功？我晓得这个左相想干什么了……不行，决不能让他害了齐王。”

　　……

　　三日后。

　　今日，齐王抵长安献功。

　　长安城已经是许久没有过如此通宵达旦的时候了，长安城也已经许久没有过如此灯火通明的时候了。

　　自从安禄山造反以来，天下大乱，再到今日，才不过两年，可两年，却已经物是人非。

　　毫无疑问，这两年里，齐王居功至伟，是齐王带领着自己的兵，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神迹。

　　尽管朝堂中人对齐王多有非议，官面上的人，也多多少少都以为谣言传开，齐王深受民众厌恶——

　　但其实并没有。

　　民众都是真见过齐王待人的，李隆基的逃难，让他们不再相信“大唐没有谎言”，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