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之还是没有当场决定下来。这种事情还是蛮重要的，总得留几天思考的时间。
接下来一段时间，就是开始乐队的现场表演。在欢声笑语中，八个人度过了愉快的一下午。
是夜。
“那一天，人类终于想起了，被高墙支配的恐惧……”
苏昼穿着泳裤，一个猛子扎进了温泉里。
上京难得一见的大晴天，洗净的天空，将星辰的幕布濯洗，月色混同着木栅栏外的路灯，池底的鹅卵石如同发光的泡泡，在热气中升腾。
他从水底伸出脑袋，迷雾中显得有些浑浊的池水从发尖流出。
“提到泡温泉，果然第一要务是偷……”
“你觉得我有可能赞同你这个提议吗？”
柳渡河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昼打断了。
“这种时候，我就得觉得还是跟同班同学在一起比较好啊！”
可惜校方订的根本就不是温泉酒店。这会儿，刚回到酒店的同学们多半在各自的房间里玩游戏呢。
“你要是想，也可以请他们过来的。”苏昼提了个不靠谱的建议。
“算了吧，说实话，也都穿着泳衣，我们这些地方的人，哪有光着泡温泉的啊。”
此言不虚。
十米开外，高耸的围栏之后，女子更衣室。
就连提前没有准备的俞瑞雪和明令之，也在酒店前台买了泳衣。
地域的不同，对于身体的耻感也不同。边海以南的地区，连公共澡堂都没多少，现代的青少年几乎都只习惯在自家浴室洗澡。
这也是许多南方人不愿到北方上学的重要影响因素。
但从审美上来说，有一点遮掩要来得更加美好。
木制的更衣室中，暖黄的灯光打在白嫩的面颊上。解开扣子，解开发带，蓬松的头发丝四散开来，顺着身体的曲线各有起伏。
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直挺挺地下落，服帖地顺着笔直的脊背；细软的咖啡色头发堪堪抵住肩膀，勾勒出脖颈的弧度；金黄色在其中最为耀眼，与房间的光线混同在一起，似乎也散发着暖意；蓝色的短发被她捋到耳后，耳垂上的痣点像耳钉一样，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耳廓的弧线；火红色的长发尖端，被卷发棒夹弯了一些，绕过肩膀落在身前，弧度也就更大了。
“祁祈？”
今夏将毛巾披在身上，冲着帷幕后喊了一声。
祁祈从帘子后伸出脑袋，看见五个人都望着她，又默默退了回去。
“我，我还是不泡了吧……”
“哎呀！没事的，我们又不会害你。再说泳衣都穿着呢，也没什么好怕羞的。”
“那，那好吧……”
祁祈怯生生地最后拉开帘子，双手交叉着，低头走了出来。
“这……”
多雨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眨了眨。她向下看了看，又朝周围看了看。
明令之咬紧牙关，悄悄别过头。俞瑞雪倒是没什么波动，但也目光平视，失去焦点。
“根本看不出来啊。”
今夏说道。
由于祁祈常年穿着运动服，就算是苏昼给她新买的衣服，也多以蓬松为主，隔着衣服，察觉不到什么异样。
“七七，你这先天优势，太容易走弯路了，也真是不容易……”
“得亏那家伙能忍得住。”多雨嘀咕道。
祁祈黯然地抬了下眸子。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她红着脸，小声说。
“我，我悄悄看过，他以前看过的动画，好多女主角都是，都是，平胸角色……”
窃听到这里，明令之倚靠在瑞雪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说：“看来你也不是没有优势……”
俞瑞雪给了她一个死亡凝视。
由于只考虑过女子温泉，这回她们带的多数是稍显暴露的款式，互相之间不需要太遮遮掩掩。
几个人陆续走进四十度的热水池中，扑通的落水声清脆地传到隔壁。
祁祈谨小慎微地试了试水温，先将脚尖抵进水面，冰凉的地面与躁动的水蒸气交相呼应，她一咬牙，将头埋进水里，整个世界瞬间变得朦朦胧胧。
思绪在温暖中被晕开，荡漾的水波层层叠加，交替，撞击，消弭在泛起的泡沫中。
玫瑰花瓣像小船一样浮动，清晰的花香在五颜六色的泳衣色泽中沾染。祁祈抬起头，一片花瓣顺着水流，贴在她的额头上，几秒钟后，自惭形愧般地重又掉进水里。
夜风吹动，池边的枫树轻轻低下头，几片枯叶垂了下来，抚弄月色下的对谈。
她深吸一口气，在水池中游动了两步，沉重的身躯按耐不住地向下坠。
或许该学会游泳了。祁祈想。尽管是因为不会游泳，才选择在河边自尽。不会游泳而因此遇见了苏昼，这能称得上是幸运。
可她的思维还没有那样僵化，不会像那些为了救回有纪念意义的死物而冲回火场中的人一样，将身外之物看得比人本身更重要。
与其在遇到困难时只能等待苏昼的救援，不如自己挣脱，自己去找到苏昼。
她鼓起勇气，又一次向前扑棱，水花溅起，身体沉没。
俞瑞雪站在她身前，伸出双手，握住了她。
“你还不会游泳啊。”
祁祈的脑袋半截埋在水中，脸上的红晕，说不清是否是被热水浸泡而来的。
“我教你吧，你先这样，把身体放平……”
俞瑞雪轻声细语地说。她将手掌垫在祁祈的肚皮下，肌肤的亲密接触，让祁祈浑身一颤，但又很快顺从。
在相互配合下，祁祈很快渐入佳境。
“我可也不会游泳的说……”
不远处，明令之像个蒸笼里的包子，胀鼓鼓着脸。
“她们不会能和平共处吧……”
今夏头顶毛巾，瘫软在明令之身边。
“真到这种地步，我就得检查检查瑞雪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令之斜眼看着今夏。
“你并不了解这件事情……”
今夏补充道。
“祁祈离不开他，他们不能分开，而且，他们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
令之有些不以为然。
今夏没有多作辩解，她只是说。
“爱情这种关系，在两个相互依存的人身上，只是最末的一件小事罢了。这个世界上有远比那玩意儿更值得在意的事情……”
她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疲惫在热气中舒展，今夏睡着了。
她的身体慢慢向下滑动，就在脑袋快要没入水里前，令之把住了她的肩膀。
“一个个的都不爱说人话。”
明令之抱怨道。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听到隔壁两个男生在水中扑腾的声音。水花甚至溅过了高耸的围栏。
都只不过是学生而已，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