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当卡文英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擦拭自己的眼睛时，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雨过天晴以后出现彩虹的晴朗天空。

　　战场上突然下了雨，暴雨迷糊了人们的视线，看不清远方的目标，狂风呼啸掀飞追逐而来的战士，战场一下子变得七零八落，即便是御林铁卫若是没有身穿重甲，也会被狂风卷飞。

　　天空灰蒙蒙的，人类的视线看不见任何东西，雨让眼睛睁不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如注的大雨以及呼啸的狂风，战争已经打不下去了，可是凭借着那嗜血的本能，卡文英依然能够大肆屠戮。

　　伴随着暴风雨的突然停歇，卡文英发现在他的脚下早就血流遍地，到处都是尸体。

　　“万福，福丁布拉斯！祝福你，丹麦王子、英格兰王子，挪威王子！”

　　“万福，福丁布拉斯！祝福你，亲王殿下！”

　　“万福，福丁布拉斯！祝福你，未来的君王！”

　　耳边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卡文英的耳朵动了动，不知何时，三位穿着黑色袍子以女巫打扮的“女性”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说出祝福的话语。

　　老妪、妇女以及少女。

　　三位女巫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度有些怀疑对方的身份，她们究竟是否为女性，毕竟她们的身材是如此高大，声音又是如此沙哑，完全没有一点女性的娇柔，甚至她们的下巴上甚至还有胡须。

　　男性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女性的定义究竟又是什么。

　　若是生活在后世，卡文英完全能够将自己的性别定义为武装直升机，然而在中世纪，就算不能要求所有女性都像爱丽儿那样，说话的声音就像唱歌，身体柔软，面孔柔美，至少也不应该和男性没有半点区别。

　　“安德森，奥尔森！”

　　卡文英呼唤着自己亲卫的名字，这三位女巫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的原因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白马王子卡文英向来以彬彬有礼，尊重女性闻名，然而她们三人的存在像是幽灵一般漂浮不定，不存在于人世一般，某种超自然的身份压倒了女性或这个身份概念。

　　有些难以理解，不过母老虎，虽然也是雌性，如果拥有人类的智慧，能够说话，未尝不能以“女性”对其称呼，然而它老虎的身份压倒了女性的身份。

　　安德森和奥尔森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他巡视四周，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置身于一处平原之上，而周遭的苏格兰人和挪威人以及诺曼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们这些闪烁其词的预言者，若是想要讨赏的话，我绝对不会吝啬，毕竟此时我正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我知道我是英格兰、丹麦、挪威的王子，这不足为奇，可是我的叔叔史威诺并未册封我为亲王，也许在他死前都不会册封为亲王，只是说我是未来的君王，更是可笑，丹麦人、挪威人乃至于英格兰人，甚至苏格兰人都知道我要当国王。

　　这就是我的命运，注定为王的命运。

　　只是，不知道我能戴上几顶王冠！是否能像克努特那样成为北方帝国的君主。”

　　卡文英和这些女巫虚以为蛇地说道，她们的模样隐约间让他回想起了《麦克白》的内容，原本作为国王的亲戚，大权在握的将军麦克白，在三女巫对他做出将要当上君王的预言以后，野心骤然升起，就像荒地突然生出的野草不可抑制，最终以谋权篡位的故事，实现了自己当国王的预言。

　　“我并不在意你们的祝福，也不畏惧你的诅咒。我知道许多愚昧的世人，都想要从你们这里乞讨恩惠，更畏惧你们的诅咒。

　　你们是女巫，超越常理，和我们人类世界的秩序格格不入的存在，然而我并不敌视你们。

　　我是挪威国王福丁布拉斯的儿子，奥丁的子嗣。

　　我知道一个人享有多么大的权力，就有多么大的责任，有人评价我的性格，是性如烈火。

　　一团烈火，熊熊燃烧，世间无人可以接近，如果将胸中的火焰当做武器，一旦接近，既伤害敌人，也会伤害自己的亲友。

　　尽管火焰终究是火焰，将所有接近之人都烧成灰烬，可是这并非火焰其本意，因为火焰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是这终究应该有所克制。

　　木炭生于火焰，它来自于火焰，可谓其亲子，然而一旦将木炭置身于火焰中，也会被焚烧殆尽，可是当木炭变成灰烬时，火焰也应该克制。

　　无源之火，必灭。完成自己使命的火焰，也应该终结自身。

　　人类是这样，神明也应该是这样，你们自然也不例外！”

　　卡文英絮絮叨叨地说道，虽然在原著中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在书中短暂登场的确实有一位名为赫卡忒的神明，她的强大无需多言。

　　她的善意和恶意，都让人无法承受。

　　卡文英曾经在后世看过一部名为《无极》的电影，在那部电影中，所用的框架正是《麦克白》的故事框架，故事中指引人们命运的满神其实就是神话中的赫卡忒。

　　适可而止吧，至高无上的神明，你可以干涉人们的命运，然而却不可以无限干涉人类的命运。

　　命运三女巫听着卡文英这单刀直入的话都为之一愣，这让她们原本想要说的话给顿时堵住了，他仿佛知道她们的身份和来历一样，彼此对视了一眼，却用着悠长的语调说道，

　　“福丁布拉斯，我感受到你的骄傲，你藐视命运，唾斥死生，超越一切的情理，即便是意识到我们的身份，也会排弃一切的疑虑，执着自己那不可能的希望。

　　只是你要知道，命运给你的礼物，其实早就标好了价格。

　　自信是人类最大的仇敌，而你仅仅是一个人类。”

　　三位女巫用着近乎异口同声的语调说道，她们听从自己君主赫卡忒女神的指引，不断干涉人类的命运，然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类在这逼逼叨叨，你们不要过分，不要逾越了自己的界限。

　　这个人简直就是太牛逼了。

　　你把自己当作了什么，明明自己只是一个人类，这是把自己当作了神界法官吗？

　　神明就算有错，你也只能承受着。

　　神明是你一个凡人可以教训的吗？

　　“自信固然是人类最大的仇敌，可是自信也成就了人类！”卡文英并不畏惧地说道，他挺起自己的胸膛，展现出自己作为人类的骄傲。

　　他不知道这三位女巫跑来准备祝福，其实就是指引自己堕落，究竟是她们个人的意志，还是出于其背后神明的意志，然而既然已经见面了，在命运的压迫下，他也并不缺乏背水一战的勇气。

　　命运要针对我，要打压我。

　　那我索性就不当人了。

　　恶龙变身！

　　卡文英在战场上的一番厮杀早就让他的诅咒之力开始增强，他当然也有理智，可是却并不多，因为在愤怒的情况下，他已经有一种想要挑战神明的冲动。

　　这是恶龙的力量带来的，苏格兰的大军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他有足够的理由来傲慢。

　　忒修斯想要抢走冥后珀耳塞福涅，阿喀琉斯要和阿波罗开战，即便是齐格鲁德也敢向奥丁挥剑。

　　女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英俊的人类王子，此时的面容呈现出狰狞的模样，一对翅膀从他的背后展开，从面孔到身体。

　　人类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恶龙。

　　她们的打算可不是这样的，只是想要给予麦克白一样的艰难选择，让他扭曲，让他挣扎，让他深陷人性的漩涡，展现出悲剧，上演伟大的史诗。

　　就如同哈姆雷特一家的人伦惨剧，可是这位挪威王子是不是太刚了。

　　哪有一言不合，就变身，不准备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