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同一时刻,宰相府,以及六部尚书府,但凡收到消息的人,都松了口气。林耀祖的话固然不是圣旨,但在某些时候,也足以让大金上下侧目,甚至停顿看向林耀祖。
朝野展示稳定的同时,林耀祖也不继续呆在成都府了,他要继续南下。
成都府是好地方,但距离战场太远,距离战场太远就会微操。
林耀祖更希望自己靠近战场,尽快结束战争的同时,安抚地方。
安抚地方需要了解地方,西南多山地,每一县的情况都大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想要更长远的治民,都要深入基层。
林耀祖很清楚,这是自己第一次,也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深入西南,了解各地百姓的生活情况。
往后自己大概是没有机会深入西南了。
不是自己不想,而是身为西南巡抚,自己的任务是着眼西南,而非是将心思放在某个地方。
西南的千山万水对自己来说都是走马观花,自己去过,便去过了。
成都府固然繁华,这个时代满目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屋,处处都是简单的刷了一遍清漆的木头,原生态到了极点。本地百姓穿着更是大不一样,有钱人出门有马车,轿子,他们身着绫罗绸缎,在这个成衣店几乎等同于二手店铺的时代,他们养着裁缝,每一件衣服都是高级定制。
若是做不得好,可以把裁缝杀了的那种高级定制。
蜀地百姓跟权贵大不一样,他们大多身着粗布衣服,整日忙碌,每时每刻都在忙于生计。
他们不分男女,骨子里面都有干劲儿。但在闲暇之时,他们却又慵懒,话又急又密。
若有吃的,他们则是会顺手塞进嘴里,作为谈笑的小食。
如此一派安静祥和,自然跟西南大部分地区不一样,没有借鉴意义。加上聂志远镇守四川,林耀祖想不到自己留下成都府有什么用。
西南西南,真要往南走,重庆府更加靠南,加上长江水道的方便,更容易调集军队,物资。
他也不曾想到张先生会掀起这样大的波澜,为自己铺路。
有那么一瞬间,林耀祖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沽名钓誉,是在让自己的良心不再那么难受。
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足以让自己改变这个时代,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断有人阻止自己。
聂志远等人闻讯而来,他们对林耀祖南下其实并不抵触,反而松了口气。这些人都很清楚林总督只要还在四川一日,自己所做一切都被监督。
哪怕是聂志远本人,他也不希望自己头上有一个人管着自己。
反倒是跟林耀祖保持距离感会好的多,他只希望独立自主。
当下,一众人自然是夜宴欢饮,彼此都十分热切。
但在夜宴之后,林耀祖却是看着天穹上面的月亮,忽的叹了口气。
“夫君可是在担心什么?”
秦婉儿今夜并未参与夜宴,而是在后院当中等待。现在见到林耀祖归来,她的脸蛋忽的红了起来。
“我在担心北方局势。”林耀祖看着月亮,自然不能说自己在想后世华夏人是否登陆月球。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他们只知道月宫,不知道月球。但人能去月宫,他们倒是可以理解。
嫦娥奔月的戏码,什么时候都不过时,都能让百姓津津乐道。
“大同百姓吉人自有天佑,夫君就算是想要庇护山西百姓,却也做不到。”
林耀祖摇了摇头:“我想做到的事情,没什么是不能做到的。但唯独现在去大同,这事儿做不到。不是我不想,而是朝野上下很多人盯着我。我不能太过爱民!”
“不能爱民?”到底是政治嗅觉差了一点的秦婉儿,她觉得林耀祖说的话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林耀祖的话哪儿不对。
“自古以来,善待百姓之人要么沽名钓誉,要么是想要谋朝篡位。”
林耀祖冷不丁的话语让秦婉儿瞳孔收缩,一双美眸当中尽是不可思议。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现在被林耀祖提醒,她才意思到自家男人所做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离经叛道。
朝廷能够容忍他,绝地不是朝廷是好人,而是朝廷现在已经失去了制约自家男人的手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男人在西南混的风生水起。
这个时候自家男人若是想要安抚山西百姓,只怕是朝堂上面的衮衮诸公,他们都睡不着了。
甚至还会有人早早地变为自家男人准备一身衣服,好叫他夜寒的时候,不要着凉。
嘶!
这样一想,秦婉儿的目光当中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耀祖仍旧在叹气:“这人啊,到了某个位置,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只会越来越受制于人。婉儿,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真的自由自在?”
秦婉儿轻轻抓住林耀祖的手,幽幽说道:“妾身跟夫君在一起的时候,便是自由自在,这外面的乱事跟家里面没有关系,此处安宁,俱是夫君带来的。”
她并非是开玩笑,而是她真就是这样想的,这样认为的。她看得见大金眼下的局面是怎么造成的,也知道自家夫君为了大金做了多少努力。
现在某些人污蔑,打压,便是为了夺权,继续鱼肉百姓。
秦婉儿也觉得百姓可怜,却难以对他们产生真正的同情,而是怜悯为主,可怜他们身世悲惨,日子不好过。
“可天下人还没有吃饱饭的自由。”
林耀祖叹了口气,吃饱饭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至少是自己可以努力之后,完成的目标。别的东西,自己就算是想要做到,也做不到。
现实之所以是现实,那就是因为自己就算是费劲一切努力,也未必能够改变现实。
林耀祖心中有了微微的罪恶感,自己做的越多,大金便跟原本轨道偏离越远。
贾家已经没了,宁国府固然存在,却是不值一提。
大金勋贵,文官,也在不断的内斗当中倒下,换了一茬又一茬。
“夫君有心做好此事,妾身便陪着夫君去做。只是夫君听妾身一言,尽人事。”
秦婉儿的话不多,她知道林耀祖比自己想得更多,也更聪明。自己不需要说太多的话,林耀祖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此刻自己要做的是安抚林耀祖的心,让他明白他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
林耀祖即便听得暖心,却还是没有直接应答下来,而是道:“此事不易,先立下一个小目标,让两江湖广以及西南地区的百姓吃饱饭再说。”
别的地方自己不曾去过,未曾管辖过,没有足够人手,自然无法执行这样宏大的任务。
他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