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义家里的忙乱，主要是为了收拾其他进山受伤的人。

　　刘庆东、刘庆宏俩兄弟，至今躺在板车上昏迷不醒呢！

　　听到两兄弟的伤情之后，刘明义就知道他治不了。

　　屯子里赤脚医生来了，也是一样抓瞎，他甚至不敢给那些个钻灌木丛里的治伤。

　　不仅是刘庆东、刘庆宏兄弟，好几个差点将自己凌迟的货，现在也已经耷拉脑瓜子了，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刘庆东、刘庆宏兄弟命悬一线，这几个失血过多的，在刘明义看来，也不定能安全的送到乡卫生院。

　　在向阳屯，做决定这事儿还轮不到刘明义来，能带人进山干大仗的刘二瞎子、刘老蔫吧、马大眼珠子也没这资格。

　　跟屯子里的赤脚医生一起，大致给受伤的众人简单止血包扎处理了一下伤势之后，刘明义一边配药一边犯愁。

　　这时候，他哪还能管刘二瞎子几人的一世英名。

　　他们仨老瘪犊子，就是把整座山上的货都给干下来，一旦死了人，那时候哪还有什么名声之说？

　　古往今来，人们都只看重四个字：人命关天！

　　“我俏丽哇的刘二瞎子，说了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你特么就是梗着脖子不听劝，庆东、庆宏要是死了，你们几家的儿子给人养家啊？我俏丽哇的……”

　　正当刘明义纠结于人命关天，刘二瞎子几人纠结于一世英名的时候，屯长刘明山一路带着零碎就冲进了屋里。

　　“明山，人伤都伤了，无非这次干下的货多，卖了治伤呗！”

　　刘二瞎子轻飘飘的言语，一下就激怒了心急火燎的刘明山。

　　“我俏丽哇，你三儿子今年别想当兵了！你们几家的孩子，结婚不批、房子不批，敢特么睡一被窝，我就给你们照着搞破鞋捅乡派出所去！”

　　刘二瞎子一句轻巧话，换来的就是刘明山的一脚。

　　踹翻了刘二瞎子，刘明山接下来的话，就让三人傻眼了。

　　不让当兵、不让结婚，毁的是三家孩子将来的路。

　　别看屋里这几个人论亲情，都没出五服，但刘明山再怎么说也是一屯之长。

　　很多时候做事，如果只论公心必伤私情。

　　“明山，大人的事儿跟孩子无关！人既然活着给弄下来了，已经到了屯子里，就不能再给抬屯子外面了。”

　　如果是在近十几二十年才有村落模样的团结屯子，没有刘明义这样的说法。

　　所谓抬屯子外边，就是横死之人不得在家中设灵堂。

　　向阳屯就是早前儿的刘家屯，这是刘姓之人聚居之地，虽说向阳屯刘姓祖上也是外来户。

　　但他们是早年闯关东来的胶东人，尤重这些个老规矩。

　　“我特么……瞅你们仨老瘪犊子干的好事儿，二哥，庆东、庆宏要是死了一个，我刚刚说的话作数，你儿子别想当兵，也别想出去上班，留屯子里给人养家吧！”

　　刘二瞎子虽说不是刘明山本家二哥，但正经论起辈分，他还得叫一声‘二哥’。

　　刘明山这声‘二哥’一叫，刚刚被踹倒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刘二瞎子也慌了神。

　　就跟现在屯子里的人许多都是黑户一样，孩子当兵、工作、结婚，首先要过的就是屯部这关。

　　屯长刘明山不点头，户口就迁不出去，他给你来个查无此人，可就没了当兵、工作的资格。

　　至于结婚，就如刘明山所说，你可以睡一堆，但我也能带着民兵去抓破鞋。

　　不管派出所管不管，好好的孩子，给扒了在村里游街，那以后指定活不起。

　　“救人要紧！”

　　见刘明山抓着犯事的刘二瞎子不放手，刘明义再次拿药罐子顿了一下小方桌。

　　刘明山是个什么意思，刘明义哪会不知道。

　　抓住犯事的不放，那就是不打算救治刘庆东、刘庆宏兄弟了。

　　兄弟俩能挺过来就得活，挺不过来就该着命不好。

　　“大哥，你说这人怎么救？就庆东、庆宏那伤势，躺着还能挨几天，血刚刚止住，马车一颠伤口必崩，再崩了，这血能止住？”

　　刘明山是退伍兵，对于战场急救也不陌生，一听刘庆东、刘庆宏两兄弟的伤情，他就知道这兄弟俩悬了。

　　战伤、红伤止血，机会差不多也就一次，当时止住了，人多半能救回来。

　　止住了再崩了，血多半就再也止不住了。

　　林区地盘大，邻村之间就隔着十来里路，到乡里的卫生院，马车得仨钟头。

　　现在正是夏秋之交的雨季，这一路上还全特么是积了水的大小王八坑，而且还是那种大坑套小坑、坑坑相连的颠簸破路。

　　说句难听点的，刘二瞎子等人出山的路跟去乡里的路一比，那都得叫坦途。

　　就这路况，刘明山估计，尽多出屯子十里，刘庆东、刘庆宏两兄弟就得给颠死。

　　“明山叔，可以给县武装部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军医能来咱们屯子，实在没有，再问问县医院，不成，就给他们哥俩的伤口硬缝上，让人抬着送出去！”

　　听了几人大致的描述，站在一旁的秦达也开了口。

　　双林矿的大学生技术员林奇峰畏罪自杀，他二叔宋成，都还说一句人死为大。

　　这时候，秦达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通过县武装部的关系，找找军医了。

　　治外伤、红伤，市里大医院的大拿来了，也不定比军医厉害。

　　民兵训练的科目之中，也有救伤之类的内容。

　　秦达用不着看刘庆东、刘庆宏两兄弟的伤情，也大概知道这对兄弟要想保命，就只能请外科医生上门救治了。

　　“俏丽哇的老瘪犊子，小秦这招要是不好使，你看我能饶了你的！”

　　又给了刘二瞎子一脚，刘明山这才转向秦达，喘了两口粗气，平复心情之后，才缓声说道：

　　“小秦，还得你跟我去一趟屯部……”

　　刘明山知道秦达说的是刘庆东、刘庆宏两兄弟唯一保命的机会，但他也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别说请县医院的大夫了，乡卫生院的大夫他也请不来。

　　就跟刘二瞎子刚刚说话轻巧一样，涉及人命的事儿，没人愿意胡乱掺和。

　　刘庆东、刘庆宏的伤情给卫生院一说，别说电话请了，不是大夫家的亲戚，你八抬大轿也请不来人。

　　两兄弟这是必死的伤，人来了动手了，人又死了，到时候特么算谁的？

　　这种事儿，不管是乡卫生院还是县医院，都只会有一个说法，人送来我们尽力抢救，想让我们的人下去，那怎么也得等人死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