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章想要朱晽参演，并非脑子发热，是有过考虑的。

　　沪影制片厂每年电影配额有限，他去年刚执导《海之恋》，今年能争取这部电影的拍摄，还是托《华民日报》那篇文章的福。

　　上面重视就有搞头，预算可以拨，演员不能再搞优先。

　　赵桓章属意《海之恋》的演员，去年合作过，进剧组不用磨合太久。

　　好在他们目前没有太出名的，大多数表示愿意参演，唯独少能演二嫂水莲的演员。

　　他和辛先令来泉城，副导演武文朴也没闲着，正去各处谋求合适人选。

　　现在碰到朱晽，她模样端庄，符合水莲的形象，再有文工团工作的经验，赵桓章至少要拉个备选。

　　成就演水莲，不成就演其他小角色，也不算骗人。

　　赵桓章是能料到朱云青拒绝的，毕竟朱晽有医学院的正式工作，怎么能轻易舍弃。

　　但高卫华……

　　“为什么不行？”

　　不等赵桓章发问，有人出乎意料，竟然先质疑高卫华。

　　是另一个说‘不行’的朱云青！

　　他盯住高卫华，满脸不善。

　　女儿有工作，朱云青是不赞成她去拍电影。

　　但他说可以，外人就不行。

　　叫高卫华的小子以为自己是谁？

　　破坏他女儿的婚姻，还质疑他女儿的能力？

　　护女心切的朱云青，比朱晽还愤慨：“我家晽晽能歌善舞，文艺方面的才华还是有的。”

　　高卫华无语。

　　只许朱云青放火，他高卫华连灯都不能点吗？

　　你女儿刚刚结婚，何必跑剧组晃悠，撬动一江春水。

　　想归想，他不能这样说。

　　见魏蕙丽瞪眼想发飙，高卫华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不想表姐和祖籍泉城的朱云青闹矛盾，影响她在这边的生活。

　　有了！

　　高卫华眼睛一亮，立即给出解释：“朱教授不知道这部电影是乡村题材吧？”

　　“朱晽同志是大城市出来的，我担心她吃不了苦。”

　　他接着看向赵桓章：“咱们这部电影想拍摄成功，演员肯定要在村里体验一段时间吧？”

　　“没错！”

　　赵桓章点点头。

　　能想到要演员体验生活，难怪他写的小说《喜盈门》，有那么多细腻场景。

　　自己捡到宝了！

　　再瞥下朱晽，赵桓章暗暗叹息。

　　朱晽是端庄，也足够优雅。

　　但这些年呆在燕京，的确不适合演农村媳妇。

　　她医学院的工作，赵桓章自认有办法调解。

　　但朱晽能吃苦吗？

　　“我考虑不周。”

　　他苦笑着对朱云青道：“晽晽有工作吧？还是不耽误她的时间。”

　　“哦！”

　　朱云青讪然点头。

　　说‘不行’的是他，质疑高卫华的也是他，前后反差太大，搞得现在饭桌上气氛尴尬。

　　理工院校当教授当太久，还是老婆说的，自己有点儿书生意气。

　　“大家尝尝这个！”

　　还好有辛先令，指着刚上桌的把子肉道：“以前古祭才有，两年前是不准吃的。”

　　他说得没错。

　　鲁地古人公祭，用过的肉会切成长方块，分给参祭者。

　　由于这种长方肉块分割时，必须扎缚青蒲草，形成‘扎把’状，故称‘把子肉’。

　　参祭者拿回家用酱炖着吃，渐渐就有了这种特定美味。

　　……

　　“托赵导和辛老师的福。”

　　高卫华懂辛先令岔开话题的意思，夹起一块‘把子肉’放到嘴里，啧啧赞叹：“入口即化、香而不腻。”

　　丁子寨吃饭勉强能饱，油水还是有点儿少。

　　高卫华对肉还是很渴望的。

　　“瞅瞅你的馋样儿！”

　　魏蕙丽斜睨他一眼：“要你常来城里，总是怕麻烦我们。”

　　表弟太懂人情世故，真叫人心疼！

　　燕京理工的教授又怎样？

　　女儿长得漂亮也不行，没嫁卫华是她的损失。

　　刚刚想撮合表弟和朱晽的她，此刻已经淡掉这个心思。

　　“回去带点儿肉。”

　　袁震林妇唱夫随，当即表态：“卫华你要多补补身体。”

　　两人不理会朱家父女。

　　高卫华看在眼里，心暖暖的。

　　或许就是因为表姐一家看重亲情，哪怕魏蕙丽参演过《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大制作，依旧和袁震林留在泉城。

　　“再点个辣子鸡。”

　　赵桓章也很欣赏高卫华的善解人意，喊服务员再点个菜，接着感慨道：“知青很辛苦，卫华今天好好吃一顿。”

　　不再惦记师兄的女儿，他是知道最该和谁亲近的。

　　“谢谢赵导！”

　　高卫华笑着回应，却没有自怨自艾：“其实要说苦，也是我们呆的村子苦。”

　　“几十个壮小伙儿吃喝都靠村里，没少拖累乡亲。”

　　……

　　“咱们要拍好农村题材的电影，电影不止是给城里人看的。”

　　……

　　“说得好！”

　　辛先令拍下桌子，喝茶水都喝醉了：“这就是我和赵导要拍这部电影的原因。”

　　他最提倡拍农村题材，自然赞成高卫华。

　　城里人？！

　　最大城的城里人朱晽和朱云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菜也不香了。

　　“咱们快点儿吃，吃完跟卫华去丁子寨。”

　　赵桓章心怀激荡：“早点儿确定剧本，就能早点儿拍摄。”

　　……

　　“我和晽晽……”

　　没多少胃口的朱云青等大家吃完，准备向赵桓章告辞。

　　“对！”

　　朱晽打断朱云青，满眼坚定：“我和爸爸也想去丁子寨，看看那里有多艰苦。”

　　嗯？

　　众人震惊，尤其是朱云青。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看高卫华表姐一家嫌弃咱们吗？

　　有点儿意思！

　　魏蕙丽看看朱晽，再瞅瞅目瞪口呆的高卫华，嘴角微微上翘。

　　心中那丝恼意，也随风飘散。

　　父亲是个书呆子，女儿还是不错的！

　　高卫华感受到魏蕙丽眼中的戏谑，暗暗叫苦。

　　比他更苦的是朱云青，他想拉朱晽去旁边询问，可女儿一直躲着。

　　女大十八变，就该让晽晽留在燕京的！

　　朱云青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暗道回去肯定要被老婆唠叨。

　　呵！

　　他还是小看女儿！

　　来到丁子寨，看过高卫华的剧本，朱晽语出惊人。

　　“赵叔叔！”

　　她对赵桓章道：“您不要我参演电影，是担心我不能吃苦吧？”

　　“我住这里。”

　　朱晽指了指知青屋子，看向高卫华，眼中满是挑衅：“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跟我一起住？

　　高卫华整个人快要裂开！

　　欢喜还是惊恐，他也说不清楚，但身体微微颤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