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行，从何处而来，又要到何处去？”

　　马良问的相当随意。

　　“自是从临渭而来，到泾阳去。”

　　“两条水系交错之地，沿途风景可是相当好。看您的行车速度，是要看看这周遭的风景了。想来您也是个有品味的人。”

　　“是，是。”

　　马遵擦去一把汗，随口附和。

　　“可是如今已是十一月，周遭林木落叶已尽。不敢说有萧瑟之悲，也应是一片苍凉之感。敢问您在这周遭所看的风景，是何物？”

　　马良双手抱胸，轻轻挑了挑眉。

　　“……”

　　马遵心中一惊。

　　此人看似言语随意，居然是故意设计于他。

　　他急忙以最小的动作将帘子拉开一个小缝隙，从中偷偷摸摸地向外窥视。

　　一小簇火红映入他的眼帘，他立刻便察觉到大事不妙：

　　这种红色的丝绸，不是他们曹魏的官服。

　　在洛阳任职的官员还有可能身着这样的官服，而他们所有在外任职的官员一律采用素色丝绸。

　　若是广魏周遭的富庶人家，听到游楚的名号，那必然是恭敬如宾。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截车。

　　既然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即便他的动静很小，但马良实在是离车太近。

　　刚刚他拉帘子的动作，正巧触动了他压着的地方：

　　“先生认出了我这身衣服，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从天水一路追您到这里，实在是不太容易。”

　　“您……您是……”

　　“丞相府长史，魏延军参军马良。托您的福，现在暂领天水太守一职。”

　　“您大抵是认错了。”

　　马遵瘫坐回车中。

　　“可我也不曾提及您的名字，为何说我认错了？”

　　“……”

　　“我这个人比较相信反应。太守，不用装了。

　　容我说一句：您走的太匆忙，家眷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我汉的确有善待百姓的习惯，但不代表可以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

　　“你要干什么！”

　　马遵扑到车旁。

　　即便马良的威胁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没勇气将车的帘子掀开或者下车去，亲眼看一看和自己说话的这个人。

　　“我想……借太守的人头一用。”

　　马良不愿再与他纠缠。

　　通过刚刚的几句试探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后续的所有闲聊都失去了意义。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将整个事情稍微提提速，并且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天水在您的治下可谓是功勋卓著啊。就算我愿意放您夫人及子嗣一条生路，他们日后的日子也难免好过。

　　眼下蜀军有一条路可往返汉中，若是您不嫌弃，汝妻子可沿此路定居汉中。只要她们本分，汉中百姓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只是天水出了逃将，未免影响有些恶劣。若不能平民愤，恐怕即便是我，在天水也难有作为，更别说……”

　　他适可而止地将话题打住。

　　随后，马良睁开眼，示意一旁的近侍递给他一把剑。

　　他将剑擦拭干净，然后拨开帘子扔了进去。

　　“太守一世英名，不如给自己一个体面。给您一刻钟，若有什么话需要良带到，付诸书信便是。”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站到一个听不到车内动静的地方。

　　马遵还想再争取一些什么，只可惜马良并没给他机会。

　　突如其来的截车让他痛苦万分，但也自知无法。

　　将几句交代的话写于竹简上之后，他便拿起剑。

　　一刻钟时间到了。

　　马良往前几步，然后便闻到了车中传出的血腥味。

　　“将他的首级取下带回冀县。搜寻一番车中可有书信，一并带回。余下财务珍玩，你们自行分了去。”

　　“是！”

　　一听有钱拿，左右将士自然十分有动力。

　　有人一窝蜂地冲上去，自然也能为马良省些功夫。

　　他向第一个赶回来的士兵要了几串钱币，分给刚刚那马车夫几人，令他们自行散去。

　　随后，他便翻身上马。

　　事情办完，也就该回冀县了。

　　“赵将军，我们所设下的防守基本已经全部告破。如今只有退兵一条路了。”

　　邓芝将今日的战报交给赵云。

　　自打他们决定撤退以来，战线已经从郿县城下后退了十余里。

　　魏军似乎没有将他们一口气剿灭的计划，只是逼迫他们让出一条路，从而使之后的魏军能够沿此处进入广魏。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做到了。只是赵云和邓芝一直领兵在沿途骚扰而不大面积进攻，使得行军者不厌其烦，整个行军的节奏被干扰的极其松垮，本该三日的路程硬是又被拖延了几日。

　　“长安的兵三万，曹真初到时所带的兵两万。如今这一股势头最大，约有五万。

　　满打满算，竟有十万余兵。这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了。

　　本来丞相的规划中，此地便只有长安一处的兵力。而且丞相在汉中留了兵力并放出风去，就是为了让他们有所顾及，不敢倾巢而出。

　　可现在人数实在太多，那便是另一种情况了。让他们全部进入临渭设防，恐怕就是再精密的战术也难以抵挡人力上的缺陷。”

　　赵云望着今日的战况颇为忧愁：

　　“伯苗可有办法再去牵扯一支？”

　　“回将军，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兵了。丞相初期给的五千兵如今五不足一，再作战下去自保都成问题。待到这最后的一小股兵力被敌人消磨干净后，从此处前往汉中的门户便大开。万万不可继续了。”

　　邓芝同样忧虑。虽说丞相一开始交给他们的任务不过牵扯，他们也已经做得很好了。但眼下若是真让曹真所率的十万大军分批次涌入，之前的所有努力便要功亏一篑。

　　此处绝不可让出，但现在办法不多。思来想去，赵云打起了魏延的主意：

　　“我记得丞相于汉中留了一万兵马予文长。可否请文长出兵相助？”

　　“只怕都督未必肯派。”

　　“那就请伯苗亲自去一趟，向他陈述眼下事情之紧急。其他人去我仍有疑虑，想来伯苗不会令我失望。”

　　邓芝皱了皱眉。

　　魏延此人向来骄傲，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而此次作战，诸葛亮令他留守汉中，恐怕心中本身就有不少怨气。

　　这时若是向他求援，他还真的未必会出兵来救。

　　可若不向他求援，魏军过去了大家都要跟着受苦。

　　现在只能希望魏延将个人情绪暂且放下，为大局着想了：

　　“这……我斗胆一试便是。”

　　赵云长舒一口气，然后起身送别邓芝：

　　“那就拜托伯苗了。我将余下的将士重新收拢，继续行些骚扰之事。若是难以干预对方的进军节奏，便径直杀出，将敌人引向斜谷，诱导他们转进。

　　到那时，云之性命，就托于伯苗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