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饱餐,众人收拾家当,就此离了云龙山。
说是家当,其实也就缴获的那些战马,以及马皮、马肉干有些价值。
但是百姓们过惯了苦日子,就连这些天烧制的土锅土碗、顺手织成的粗陋草席,也不舍得丢弃,用些树叶小心翼翼裹了,宝贝般带在身边。
其实这些器物,不过是临时草制,权且凑活使用而已,日子稍久便要毁坏。
李云龙看了不由心酸,心想当年鬼子扫荡时,老子就觉得够苦了,但比比这些百姓,竟还称得上富足,这岂不滑稽了?
又想当年赵刚给自己普及历史知识,曾说过宋朝是个很富裕的国度,如今看来,他娘的不管什么朝代,富裕都和底层百姓们无关。
这些想法,他放在自己心中没对人说,表面上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在队伍里忙前忙后,一会儿问问这个累不累,一会儿问问那个渴不渴。
这般做派,看得项充、李衮咋舌,悄悄问樊瑞道:“大哥神仙一般人物,怎地又和那心底良善的老嫂子一般?不怕关心太过,折了自家威严么?”
樊瑞懂得多些,哂笑道:“你两个知道什么?大哥这是将门传承的本事,古有名将吴起,和士卒同眠同食,士卒有病,衣不解带照料,打造出天下无敌的魏武卒,军中人人都肯为他效死。你们以后若想带兵,多看多学,这都是千金难买的大本事!”
项充、李衮听了,将信将疑,对视一眼,心想我们可学不来这个。
这时李云龙又带着大家唱起歌来,他倒是没教什么红歌,所唱的乃是徐州一代人人皆会的地方小调,内容大约是青年男女相互爱恋之意。
众人先还不大好意思开口,但总有胆大的带头,这般一个带一个,过不多时,便连几个年纪最老的,也都摇头晃脑哼唧起来。
樊瑞本是有心人,一路看在眼中,只觉李云龙各种振奋士气的小法子,竟是层出不穷!
似这般散散漫漫一支队伍被他带着,一天竟足足走出七八十里,大伙兴致居然还颇为高昂。
待到入夜,找了条小溪停下,李云龙弄出一堆番薯,合着肉干煮了。
项充、李衮等人初见此物,听老人们说是仙粮,本还有些将信将疑,入口一嚼,顿时连赞美味。
老人们得意起来,纷纷搬出李云龙的话,说这仙粮亩产如何如何,听得后来的众人眼睛都不由发亮。
此时天气已有些萧寒,李云龙令人点了许多篝火,众人吃饱喝足,簇拥着取暖,一夜过来,倒也无人生病。
次日又行,一直走到傍晚,终于抵达芒砀山。
这时代的芒砀山,比之后世要浩瀚许多,只是并不甚高,最高处也不过四五十丈。
樊瑞指着主峰,献策道:“大哥,我们若要进山立寨,只选这高处最好,一旦建成,易守难攻。”
李云龙抬头看了半晌,摇头道:“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再过些日子便是严冬,我们这些人,肚里无食、身上无衣,若是现造房子,哪里来及?所以我想啊,我们还是去西面山峰最好。”
樊瑞奇道:“大哥,莫非去了西峰,便有现成房子?”
李云龙神秘一笑:“你先不要问我,等到了地方,你自己看。”
原来李云龙此前打仗时,随着中野大部队挺进大别山,后来配合兄弟部队打援,一路杀去徐州,编入华野序列,途中便曾经过芒砀山。
当时队伍中有本地参军的新兵,指着茫茫青山,说起了刘邦在此斩白蛇起义的故事,又说芒砀山西峰有个张飞寨,乃是当年刘关张兵败徐州,张飞带着残军逃至此处,扎下寨子招兵买马,只是年月久了,又经许多厮杀,已经只剩内外两道寨墙尚存……
李云龙不愿上主峰,便是想起此事来,照他想法,现在只是宋朝,说不定那寨子保存的比后世完好许多,岂不是省了大功夫?
当晚在山下露宿一宿,此日一早,众人拉成一条长长队伍进山,一直寻到西面山峰处,只见许多石屋石墙,皆沿山坡而建,望之井然有序,顶上阳光洒下,映得闪亮亮一片,直似仙境一般。
李衮呆呆道:“天爷!俺莫非被大哥带到了什么仙境?这荒山野岭,怎么还有这般宝地?”
其余众人也都惊得合不拢嘴,只有李云龙心中有数,满意看去,心想老子这次算是猜对了,果然这些石头屋子还都完好!
这张飞寨,位于西峰南侧山坡,背依二十余丈石峰,便似天然屏障。
其余三面,内外共是两道围墙,都是大块青石垒成,同背后石峰连为一体,把寨子分为内外两重。
其中外墙宽一米多,高两米多,周长九百多米,内墙周长一百三四十米,亦有两米上下,而且地势更加高些,正好能俯瞰外寨。
待到走近细看,没了阳光耀目,这才看出此寨古朴陈旧之气。
两道墙内,一排排屋舍齐整,大小不下数百间,都是青石所筑,虽然基本轮廓还在,且看着颇是扎实,却大多没了屋顶,像一张张黑洞洞大嘴,无言朝着天空。
寨子内外荒草蔓生,石墙上下青苔遍布,也不知多少年无人问津。
山风吹过,那些房子中大约有些缝隙,传出呜呜怪叫,仿佛鬼哭。
但李云龙等人丝毫不觉害怕,他们大都是干惯了活的,一眼就看出,这寨子只要肯下力气收拾收拾,便是一处极好的世外桃源,比之从头造起,实在要省下太多力气。
樊瑞更是眼尖,看出寨子南面大片空旷,若是烧去荒草,赫然便是一处练兵场。
不由惊呼道:“大哥真神人也,你怎么知道此地竟有一个石寨?”
其余人闻言,纷纷惊觉,也都讶然望向李云龙。
李云龙呵呵笑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咱老李虽不是秀才,当年也是个大学生做过兄弟的!要知道文化这玩意儿就像个香炉,咱挨得久了,自然也熏出一身文化味。博古通今,那都是小意思,譬如这个寨子吧,呵呵,当年三国时期……”
他记性倒是好,怎么听来的故事,怎么原样说出:“……对了,按咱知道的,这外寨西墙呐,还有一口泉水,常年不涸,乃是当年张飞取水、饮马的地方,我们快去看一看,如果真有此泉,以后寨中用水岂不方便?”
众人听了越发欢喜,谁都知道若要久住,用水乃是第一等大事,当下便踊跃起来,争先要去查看。
这寨子墙体虽在,大门早已腐朽不见,众人长驱直入,拨开齐胸高荒草,一时间惊起无数狐兔。
许多年轻汉子惊呼一声,扑上去便抓,却是吃多了马肉,正要新鲜肉食换换口味。
李云龙等老成些的不为所动,径直走到西墙下一看,也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但见一口清泉,清澈无比,水光盈盈,难得的是直径接近五米,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池塘了。
李衮迫不及待蹲下身,捧起泉水喝了一口,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好甜的水!大哥,这真正是风水宝地啊!”
李云龙也自高兴,笑眯眯道:“好,有房子,有水源,看来短期内,这就是咱们的根据地了!兄弟们,大伙儿都动起来,先按照咱们人数,把要住的房子打扫出来,修补上房顶,然后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等着咱们做哩!”
他一边说,一边把眼神扫向四下:背后山峰上安排一个哨探所,居高临下,足以看清四面动静,石墙上再建几座箭楼,便更加易守难攻,还有眼前这片校场……
毕竟是搭造根据地的大行家了,一时间眼中神采闪烁,一个个主意飞快在脑海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