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在与多尔衮的谈判中，故意用上了一个十分锋利的词语：斩草除根。

　　听感上，这个词语更多的是一种威慑，或者说威胁。

　　但实际上，从大明开始往前推，几乎每个朝代都干过这种事，甚至是清朝也干过。

　　所以这种事并不是某一个皇帝独有的光辉事迹。

　　换句话说，女真人也极有可能成为被斩草除根的其中的一个。

　　这不是玩笑。

　　只是多尔衮显然是不信的。

　　他不信大明有这魄力，也不信大明有这个实力。

　　于是他在沉默好一阵后忽的嗤笑道：

　　“韩指挥使真是年轻啊，想象力真是丰富。”

　　“大明能做到早就做了，又岂会沦落被我们围攻京城后还让我们全身而退的呢？”

　　感受到韩羽的威胁后，他直接贴脸开大。

　　这让一旁的袁崇焕脸色剧变。

　　己巳之变乃是袁崇焕人生中，他自以为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污点之一。

　　多尔衮此时提及这事儿，显然是在羞辱袁崇焕和韩羽，嘲讽大明实力不行，只能嘴上吆喝。

　　韩羽正要出言，却不料袁崇焕冷声喝道：

　　“这是我们在给你机会，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的话音落下，场中的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

　　和谈虽只是一个形式，一个用以拖延时间的借口。

　　可现在毕竟是明军占据着主动的地位，多尔衮嘲讽归嘲讽，但他还没有直接把窗户纸捅穿的胆量。

　　面对袁崇焕的喝斥，他挑了挑眉，并未继续多言。

　　见状，袁崇焕直接摊牌道：

　　“你们想修生养息，我们也想回去种地。”

　　“可你们如果不让我们回去种地，那我们只好把你们种进地里。”

　　“这句话，你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你们的大汗，三天之后，我要一个确切的答复。”

　　袁崇焕没有给多尔衮继续进行口舌之争的机会。

　　一番话言罢，当即起身，与韩羽一道离开了苏里屯。

　　回去的路上，他看上去心事重重，一直不曾言语。

　　韩羽见状，只好出言道：

　　“督师不必介怀，陛下会明白督师的良苦用心的。”

　　其实韩羽明白。

　　袁崇焕担心的不是所谓的己巳之变留下来的污点，而是此番与女真和谈，一旦为朝廷得知，一旦让崇祯得知，结果会如何。

　　“你也说过我们最需要担心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个与女真通风报信的奸细。”

　　“一旦此事传到那人的耳中，你我可能没那么好善了此事。”

　　他刚才故意让皇太极尽快拿主意，就是想快刀斩乱麻，防止出现差错。

　　韩羽点点头道：

　　“关于奸细之事，我也派了人在京城调查。”

　　“一有消息，我会立刻禀报给督师。”

　　离开京城前，韩羽特地交代了一番嫂子乔菲。

　　让她利用银子收买京城各大朝臣府中的侍女，通过这些侍女来打探朝中的消息。

　　虽然有些不足为道，但好歹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除此之外，他在从张家口率领蒙古先锋赶往保定前，还曾找过余大成。

　　只是他与余大成的谈话，无人知晓。

　　回到西平堡，将士们这几日已经将原本损坏的城墙修补了一大半，城中建筑重建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朝廷的圣旨也在这时候抵达。

　　听见自己被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袁崇焕当即明白崇祯还是不相信他。

　　韩羽闻声也道：

　　“五军都督府早就成了个有名无实的地方，朝廷军队的一应权力都掌握在兵部手中，这个左都督看上去是升了，但又没完全升。”

　　大明太祖，成祖乃至后面的宣德年间，五军都督府都还有绝对的兵权。

　　可经过土木堡一战，北京保卫战以后，横空出世的于谦于少保一战成名，直接成为大明第一个领兵部尚书衔而统帅三军的绝对权臣。

　　后来又随着卫所制的彻底崩坏，五军都督府早已名存实亡，真正掌握兵权的除了皇帝，便是兵部和内阁。

　　袁崇焕这个官儿升的，索然无味，还不如韩羽这个参将来得实在。

　　至少从指挥使到参将，除了品级上升了以外，统兵的人数也有实实在在的提升。

　　袁崇焕不由叹道：

　　“哎......大明若在如此下去......堪忧啊......”

　　韩羽明白，他这话倒不是在说崇祯小气，没有给他实质性的赏赐。

　　而是从这个赏赐就不难看出此时朝廷的内部权斗，以及崇祯的自以为是。

　　此番西平堡之战，袁崇焕身为蓟辽都督，厥功至伟。

　　可崇祯如此赏赐，朝廷内居然没有人帮袁崇焕说话，而崇祯还自以为自己干得很漂亮。

　　仅剩的一个忠肝义胆的老臣孙承宗被俘，朝廷竟然提都没提！

　　“真他娘的一坨答辩......”

　　韩羽摇了摇头，颇感无奈。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参将，他能做什么呢？

　　不过是尽快救回孙承宗，然后搞定女真人。

　　“接下来呢？”

　　“接下来该当如何？”

　　袁崇焕收拾好心情，整理了一番心绪，满脸平静的问道。

　　韩羽闻声道：

　　“如果皇太极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我便亲自去一趟沈阳，说什么也要把老大人救出来。”

　　“他如果不答应，我便回一趟京城，向朝廷请求调拨军粮，准备决战。”

　　后面那个显然是最坏的打算。

　　不过也可以看作是韩羽的“未雨绸缪”，因为这一战迟早要打，早些让朝廷调拨军粮，早些做好准备。

　　“你亲自去沈阳？”

　　“绝对不行！”

　　袁崇焕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可韩羽却笑道：

　　“督师也不想我变成个只知道玩弄阴谋诡计，而不知礼义廉耻之辈吧？”

　　“孙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我们西平堡一战的胜利，若不将他救回来，我心难安。”

　　韩羽从未如此钦佩过一个人，除了孙承宗。

　　即便是袁崇焕，也没能让韩羽如此。

　　孙承宗这个老头儿带个韩羽的，不止是政治斗争上的经验，还有他的大义，让韩羽重新审视起如今的大明。

　　虽然如今大明破破烂烂，可总有人在默不作声的缝缝补补。

　　对于这样的人，韩羽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所以他必须要救出孙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