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西北之乱，很大程度上源于灾荒。

　　崇祯元年，崇祯二年，崇祯三年，崇祯四年（也就是今年），陕西旱灾就没停过。

　　一年接着一年，一灾接着一灾，就算西北地区的百姓们再是顽强，再是坚韧不拔，那也撑不住连年旱灾啊。

　　而灾荒之后呢？百姓没有粮食，那吃什么？黄土肯定是不行的，那玩意儿吃了得死。

　　饥荒年代，没有粮食，只剩下两个字：吃人。

　　后世之人可能觉得这是个玩笑，或者说童话。

　　但韩羽却很清楚，如今的陕西已经进入这个阶段。

　　杨鹤在给内阁的阁文里除了没有提及造反团伙里有明军外，还有一点也没有提及，那就是吃人。

　　据说现在西北地区的小孩，只要乱跑，一定会没了。

　　所谓没了，不是失踪，而是确确实实的没了，骨头都没剩下。

　　对于韩羽手机里的群成员而言，这事儿是天方夜谭。

　　可在韩羽的眼中，这事儿在如今的西北，那是再常见不过了。

　　于是一个新的问题诞生了。

　　既然陕西如此重灾，朝廷赈灾便是，怎会让灾情变得如此严重，以致不可控？

　　答案就是泰山回答的那个字：钱。

　　朝廷没有钱。

　　朝廷没有钱，拿什么去赈灾？

　　大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财政赤字的？

　　实际情况是，整个大明朝，从上到下两百多年，基本上就没有几年是没有财政赤字的。

　　即便是仁宣之治以及弘治中兴时期，财政赤字也是存在的。

　　而到崇祯这里，那就更别提了。

　　国家花的比赚的多，连袁崇焕的粮饷都快发不起了，朝廷怎么去赈灾？

　　那朝廷为什么赚不到钱呢？

　　这个问题是余大成问韩羽的。

　　余大成因为现任反腐倡廉办公室主任，所以这些日子一直跟在韩羽身边。

　　韩羽将整个反腐倡廉的工作分为了三步，第一步就是赚钱。

　　余大成表示不理解，韩羽进行解释。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这个问题。

　　“因为没钱。”

　　“什么意思？”

　　余大成还是不懂。

　　他一个兵部职方司郎中，要让他懂得户部的那些道理，实在比较困难。

　　而后韩羽给他认认真真的解释了一番：

　　“我说的没钱，不是说朝廷赚不到钱，而是没钱。”

　　“啊？”

　　余大成双眼瞪的老大的看着韩羽。

　　“国家的白银有限，朝廷用掉一两白银，未必能赚回来，而且近些年朝廷基本上把白银都花费在了辽东的军饷粮食上，所以更加难以再从这些军士的手中赚回来钱。再加上这些年灾荒不断，各地士绅囤积粮食的囤积粮食，囤积白银的囤白银，粮食的价格居高不下，买卖粮食用掉的白银则更加弥足珍贵。”

　　“还有全国各地的士绅豪商，素来以勤俭节约闻名，白银到了他们的手里，不是融了做成首饰，便是锻造一番做成香炉之类的东西，然后放在家里。”

　　“流通在市面上的白银日趋减少，粮食的价格又居高不下，朝廷本身就没什么收入，灾荒再一来，雪上加霜，更加赚不到钱。”

　　“通货紧缩，明白吗？”

　　明朝的商品经济其实是很发达的，即便是时至今日，在广州地区，商品流通仍是十分繁荣。

　　可市面上有商品，却不见白银，于是就造成了通缩紧缩。

　　“那咱们上哪儿去赚钱？”

　　余大成两眼一翻，觉得韩羽说了个寂寞。

　　既然市面上没有钱，即便韩羽贵为镇北侯，朝廷新贵，难不成还能变出钱来？

　　韩羽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现代社会，他可能真没什么本事赚到大钱。

　　可他现在可是在大明朝啊，而且还是岌岌可危，烽烟四起，灾荒不断的年月，想要赚钱，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反腐倡廉第一步，自然是从这些腐败分子手中赚钱。

　　“他们贪污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出点血了。”

　　......

　　翌日早朝，崇祯

　　韩羽没想到的是，朝廷中率先对他出手的不是其他人，而是都察院的御史。

　　他们具表上奏，弹劾大理寺寺丞陆圭尧，兵部给中事祝桐枝，以及云南总督蔡天源，四川巡抚蒋梦松贪污受贿。

　　这本不是一件稀奇事。

　　因为弹劾朝廷官员对于都察院的御史而言，那是日常，不弹劾那才叫稀奇。

　　可问题并不是他们弹劾官员受贿，而是在这时候弹劾官员受贿。

　　而那日上朝，韩羽让韩一良举例说明朝中上下都有谁贪污受贿之时，这帮都察院的御史可是屁都没放一个。

　　反倒是现在，崇祯刚刚宣布反腐倡廉办公室成立，韩羽刚刚上任反腐总指挥，都察院的这帮御史便将这几个名字扔了出来。

　　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扔出来给韩羽的。

　　崇祯闻声，当即把目光转向了韩羽。

　　这几个人中，无论是大理寺寺丞还是兵部给中事，都是小官。

　　可云南总督与四川巡抚那可是封疆大吏。

　　都察院摆明了是精挑细选后，才将这四个人的名字抖出来的。

　　官职不同，犯的事却是一样的。

　　你韩羽不是要查贪吗？

　　我给你名单，你去查呗？

　　饶是崇祯也明白，这是有人故意在给韩羽难看。

　　先别说大理寺寺丞，兵部给中事这两人贪污受贿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即便韩羽查实了，将两人处置以后，那又能怎么样？

　　然后云南总督与四川巡抚，这两人若是当真贪腐，韩羽是否能查实？查实以后怎么办？抄了他们的家？

　　可一旦他们落网下课，云南与四川两地谁去治理？

　　朝廷中现在哪还有多余的人手？

　　棘手，相当的棘手。

　　韩羽见得崇祯投来的目光，心中顿时了然。

　　他也清楚这件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都察院既然把这个人的名字抖了出来，那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是都察院当时不开口，现在才把名字抖出来，若说他们背后没人支持，他韩羽那是一万个不信。

　　“呵呵，终于出手了？”

　　韩羽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而后站出身来，看着都察院左都御史范承泽道：

　　“范御史弹劾的这四人，可有证据证实？”

　　先别管其他的，既然都察院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他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你不是弹劾他们吗？

　　先把证据拿出来看看。

　　范承泽闻声，当即朝着崇祯躬身道：

　　“陛下，臣查察百官，若无证据，岂敢上奏弹劾？”

　　言罢，他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了内侍。

　　崇祯接过看完以后，当即转手交给了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