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崇祯是想吓唬一下这几人的。

　　毕竟锦衣卫的大名，大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们那个诏狱，便是崇祯自己听说，也时常觉得骇人听闻。

　　可没想到这几个杀手居然毫无畏惧的就去了！

　　崇祯看到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他急忙转头看向韩羽，韩羽也是一脸怔色，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是哥们儿，真不怕生不如死啊？”

　　“诏狱也敢进？”

　　韩羽愣了许久，始终没想明白这几人到底哪里来的勇气。

　　可现在崇祯已经将他们押入诏狱，只能先这样了。

　　待得下朝后，崇祯在御书房内单独召见了韩羽与曹文诏。

　　崇祯当然是相信韩羽和曹文诏的，可今日在奉天殿上，这几个杀手的翻供，却又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

　　即便是韩羽也只能是束手无策。

　　他们为何要翻供呢？

　　“或许还是因为妻儿老小被人抓在手里吧。”

　　韩羽叹息道。

　　崇祯闻声皱眉道：

　　“有人用他们妻儿老小的命胁迫他们翻供？”

　　韩羽点点头道：

　　“能够动摇一个已经招供的犯人翻供的可能性只有四种，权力，金钱，个人，家庭。”

　　“显然陛下的权力乃是最大的，若陛下亲审他们都能翻供，胁迫他们的自然不是权力。”

　　“而他们如今被捕，金钱也对他们失去了诱惑。”

　　“至于个人，他们本就是无名之辈，于他们而言，只有这一条命，所谓个人并无其他意义。”

　　“于是能够动摇他们的，只有家庭。”

　　这几个人可以不拿皇帝的权力当回事，也可以在此刻视金钱如粪土，更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他们唯一还珍视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妻儿老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即便他们只是无名之辈，即便他们所能为他们的妻儿老小奉献的，只有他们的这条命。

　　可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然没有任何退路，亲情的羁绊促使他们不得不踏上这条绝路。

　　“那现在怎么办？”

　　曹文诏很是着急的道：

　　“明明已经抓到周延儒的把柄，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放过吗？”

　　为了此次能够将周延儒定罪，曹文诏不惜亲自押送这几个人犯进京。

　　而且供词是他审出来的，一旦无法让这几个杀手彻底认罪，那他岂不是成了逼供之人？

　　传扬出去，他这个辽东总督还要不要当了？

　　东林党岂非能够趁势反击？

　　“韩羽，你说呢？”

　　崇祯将目光看向了韩羽，皱眉问道。

　　此次对东林党出手，乃是韩羽一手策划。

　　可如今却是这般结果，显然与计划相去甚远。

　　正如曹文诏所担心的，一旦他们此次出手不中，东林党难道还能继续坐以待毙？

　　而一旦他们掀起反击，韩羽在朝堂上的日子恐怕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好过了。

　　闻声，韩羽想了想道：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崇祯与曹文诏都很好奇疑惑。

　　只听韩羽道：

　　“在西平堡，根据这几个杀手的招供，让他们假扮上柱国亲卫，去沈阳提人而后杀人灭口的乃是周延儒的手下。”

　　“虽然具体是谁他们并未招供，又或许他们也不知道。”

　　“但只要想调查，我想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是现在唯一的突破口。

　　找到那个与杀手接头的之人，从他身上入手。

　　闻声，崇祯与曹文诏皆是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他们显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而只要韩羽继续在暗中调查，周延儒便只能防守，不敢反击。

　　这样也能让韩羽继续掌握主动权。

　　“这件事你去办，只要找到那人，即可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崇祯看着韩羽，严令道。

　　“臣遵旨。”

　　韩羽当即拜跪在地。

　　这时，崇祯抬手示意他起身，而后叹道：

　　“没想到最终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看来想要扳倒东林党，实在不简单啊。”

　　以前，崇祯以为只是理论上想要扳倒东林党，不是那么容易。

　　可现在经过今次一番斗智斗勇，他这才发现理论上的不轻易，实际上做起来更加困难。

　　原本他以为此次都能有机会扳倒东林党了，可没想到最终居然没能伤到东林党的皮毛。

　　“那也不见得。”

　　韩羽摇了摇头道。

　　“哦？”

　　“怎么说？”

　　崇祯好奇的问道。

　　只听韩羽道：

　　“经过此一事，虽说没能将周延儒定罪，但至少让他与民变之事扯上了关系。”

　　“一个有可能参与过挑唆民变暴乱的内阁首辅，天下百姓对他的信任度能有多高？”

　　“陛下也大可借此事，让周延儒无法参与接下来的恩科。”

　　“将恩科之事，交给他人负责处理。”

　　闻声，崇祯不由点头称是，恍然道：

　　“正是！”

　　“虽不能予以他重创，但给他点教训总还是可以的。”

　　“但，若将他剥离在外，朝中上下，谁还可担此大任？”

　　“你肯定是不行的，你在六部毫无关系，东林党不会买你的账。”

　　“若让你来处理，只怕他们会使坏，挖坑让你跳。”

　　如今朝中，内阁里唯一可用的便是周延儒，可若是将周延儒剥离在外了，其他人都无法担此大任。

　　而袁崇焕与韩羽，都是武将出身，不合适也就算了，万一被这帮东林党挖坑，岂非得不偿失？

　　至于其他人，要么是东林党，要么就是不堪用，谁能主持大局？

　　这时，韩羽抬起头看着崇祯，一字一句的道：

　　“钱谦益老大人。”

　　“嗯？”

　　“谁？”

　　“钱谦益？”

　　崇祯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惊愕万分。

　　想当初便是他，在温体仁与周延儒联手弹劾钱谦益时，同意了钱谦益的辞官之请，准许钱谦益离开了朝堂。

　　如今，难不成他这个当皇帝的，还要再去将钱谦益请回来主持大局？

　　如此一来，岂非证明当初他准许钱谦益辞官之事，赞同温体仁与周延儒弹劾之事，乃是他这个皇帝糊涂，没能分辨是非忠奸？

　　这岂非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他这个皇帝昏庸无能？

　　“不行！”

　　“绝对不行！”

　　崇祯想到这里，立即摆手摇头，坚决反对。

　　他虽时常下罪己诏，可罪己诏的用意，是个人都应该清楚，那就是个过场，那就是为了面子。

　　可现在要他放下面子，真真真正的承认自己的错误，那跟往他脸上呼嘴巴子有什么区别？

　　见状，韩羽不由与曹文诏对视一眼，皆显得有些无奈。

　　好一阵后，韩羽这才轻叹一声道：

　　“陛下，钱龙锡大人已经死在了天牢之中，若是连钱谦益老大人也不得善终，日后天下有才有德之辈，谁人还敢为朝廷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