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洛你做的那些，都是有意为之？”

　　周婧雯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而她对苏洛的称呼也亲近了些。

　　“嗯。”

　　苏洛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没必要骗她。

　　“那你知不知道郑风是阅起集团的人？他要雪藏你，出通稿抹黑你，之后再没了流量，合同结束之后，他能靠着阅起集团的资源让大部分综艺不敢请你，没了曝光！到那时候你的偶像生涯就都结束了！”

　　周婧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身子向前倾着，声音中带着点哭腔。

　　苏洛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那种真情实感的关照，泛红眼眶的热泪，让苏洛有些不知所措。

　　看来她很在乎自己嘛。

　　苏洛在心里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周婧雯并不能算是前身崩溃的加害者，那些记忆信息中，她的关照和鼓励都是真心的。什么试探都不能过了头。

　　“姐，我没跟你通气是我的错。”

　　苏洛到她身边扶着她坐下，帮她顺顺气。

　　“先不生气，你看看我手机。”

　　苏洛指了指刚刚推到周婧雯面前的手机，他的声音平稳磁性，仿佛宽厚的肩膀给人精神依靠。

　　周婧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随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认真看向了苏洛的手机。

　　那是微博的界面。

　　可账号却不是公司控制的拥有5000万粉丝的顶流黑红偶像账号：“偶像苏洛”。

　　而是一个只拥有个位数粉丝的新账号，“演员苏洛”。

　　这个账号的界面很干净整洁，在签名处只有一句话。

　　“我是要成为全球影帝的男人。”

　　很中二，一点都不热血，像是一句玩笑话。

　　她回头看向了苏洛，眼神带着疑问。迎着周婧雯的目光，苏洛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周，我不做偶像啦！我要当演员，当影帝，当大满贯影帝！

　　他真没开玩笑，哪怕现在脑子还挺晕乎的，他还是有着这种强烈想法。

　　周婧雯发了会呆。

　　苏洛越是认真，她越是在这种应该崩溃的时候感受到一种强烈喜感。

　　有若无声的黑色幽默。

　　哪怕她确实感受到了苏洛的自信，也明白今日苏洛若是有意为之，那目的就是将已经快要被摆上台面的续约合同问题作为导火索，点燃他和公司的矛盾。

　　换而言之，他是主动想要被冷藏的。

　　那他图什么呢？

　　图放弃流量不当偶像去做演员吗？

　　苏洛之前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表演天赋，他甚至没有专门演过戏，顶多在综艺节目里表演喜剧。

　　周婧雯现在没法看到苏洛在影视演员这一条路上的未来。

　　为了未知的未来，放弃拥有的现在。在她看来，是件愚蠢而疯狂的事。

　　她是维稳主义者，这种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法持支持态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婧雯眉头紧蹙，认真且严肃。

　　“你以为放弃了偶像身份，放弃了流量，你就可以接到好剧本吗？”

　　“苏洛你要明白，偶像还可以靠着流量慢慢进入影视圈，但是如果不是流量，想要从一无所有到进入，都是一道天堑。”

　　“流量和演员并不是矛盾的，就算你真想当个好演员，只要你有演技，那你也能即是偶像又是演员呐。”

　　她无法设想失去了流量的苏洛，还有没有人当他是艺人。

　　偶像苏洛，会有烂片找他想要流量。

　　艺人苏洛，烂片都不愿意浪费这个钱。

　　放弃流量和粉丝，也就是放弃了苏洛的基本盘，周婧雯觉得这是一步臭棋。

　　除非他有一出道就足够惊艳人的演技，和一次绝佳的机会。

　　拓开基本盘，破而后立，那就是神之一手。

　　“破而后立，不破不立。”

　　苏洛笑着走到了沙发那儿，整个人放松地陷进沙发中，目光溃散。

　　他从一旁找了根手卷雪茄，叼在嘴里。

　　周婧雯不解，之前苏洛可从不抽烟，难道现在他压力已经大到需要用烟来缓解了吗？

　　自己还是急了吗？

　　周婧雯觉得可能是一直以来的高压舆论环境让苏洛的心理崩溃了，变得零碎而回归幼稚。

　　黑红流量这条路，对当事人心态要求之高，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修罗场一般的互撕话题，一直在败坏着苏洛的路人缘，路人只会看到两种让人厌恶的疯狂群体。

　　一种叫洛粉。

　　一种叫洛黑。

　　还有在新生代视频平台上出现的大量以苏洛为原型的鬼畜视频。

　　周婧雯有些后悔当时自己的选择，或许是自己毁了苏洛。

　　这种愧疚冲散了刚刚身为经纪人的认真。

　　“小洛，我会帮你跟公司争合同、改路线的，我们不走黑红的路了。你不要这样好吗？”

　　周婧雯呢喃着，伸手想去拉苏洛，想安抚这个在她看来像是拥有千疮百孔躯体的孩子心灵。

　　“跟姐一起去看个医生，我们不抽烟了好吗？”

　　她有些心疼，他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苏洛哭笑不得，但还是摆了摆手。

　　“没事，这只是道具，演技我没问题，先给你表演个烟鬼形象看看。”

　　他没有在屋里找到烟和打火机，这手卷雪茄还是今天早些时候他让楼下便利店老板送上来的。

　　高端小区的便利店，自然有手卷雪茄卖。买一盒正宗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还能附赠一个zibr /br /o打火机。

　　苏洛觉得血赚。

　　“我应该还没有正式表演过，婧雯姐，你知道的，我以前不怎么抽烟的。”

　　周婧雯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看起来苏洛又没问题了，她思绪都有些错乱了，还是先看苏洛要做什么吧。

　　看看表现再判断他的精神状态。

　　嘭！

　　一瞬间，仿若幻听。

　　但是随着周婧雯专注看苏洛时，她听到了世界轰鸣。

　　仿佛这一眼，她就陷入了另一个时空。

　　那个时空里，唯有苏洛。

　　只见这平日里安静内敛的少年。

　　突然整个人的肌肉仿佛松弛开来，整个人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化作一滩流体陷在沙发里。

　　他的眼神一瞬间消散了光芒。

　　他的脸上肌肉似崩垮掉一般。

　　在这张脸上，白皙映射着病态，暮气和疲老与皮肤的光滑，违逆认知般的毫不相干，他皮肤是光滑，却还是让人看到了死气。

　　那种表现和内在相互矛盾的冲突，让苏洛整个脸庞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

　　“噌！”

　　他那双修长又洁净的手，微微勾着，熟练地剪好了雪茄。

　　点烟。

　　入口。

　　深吸。

　　吐雾。

　　苏洛脸颊上的皮肤深深地凹陷，颧骨突显出来，他的眼神也逐渐迷离，似乎夹杂着痛苦和快乐，有如他精神中两道暗光在交织。

　　一瞬登上了人生极乐之巅，却又永恒置身于真实的地狱里。

　　好家伙。

　　周婧雯不知不觉嘴都张开了，惊讶，只有惊讶。

　　近距离直视这种真实至极的表演，刷新了她的认知。

　　这就是演技吗？

　　苏洛没有停下动作。此刻他就是一个烟鬼。

　　不是他吸烟，是烟吸他。

　　那长绵的气裹着烟呼出，烟雾缭绕着，为他那瘾君子一般的脸蒙上一层薄纱。

　　这一切都在向周婧雯传达一个讯号，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烟鬼，一眼就能看到他每一处细胞都充斥着尼古丁的焦味。

　　以及那腐朽不堪的堕落灵魂。

　　“怎么样？婧雯姐？”

　　周婧雯还没有缓过神来，苏洛已经剪掉了刚刚点燃的雪茄头，揉了揉脸，站到了周婧雯面前。

　　他相信自己能以天赋和疯狂的热爱征服一切。

　　有如那年的威尼斯金狮奖现场一般夺魁！

　　今天，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摆脱那吸血鬼公司，他还想要带走周婧雯这个优秀的经纪人，能作为可靠合伙人的冰山女王。

　　苏洛到了面前，周婧雯才回过神来。

　　她认真地端详了苏洛片刻，才确定这是自己带出来的那个少年。

　　或许他真的是个表演天才？只不过流量太高，一直被忽略了天赋而已。

　　说来，好像还没有让他去拍过任何一部戏呢。

　　周婧雯脑海中的想法繁杂良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婧雯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苏洛指了指周婧雯的嘴角，也随她展露出了一副灿烂微笑。

　　与刚刚的烟鬼形象截然不同。

　　一个生机，一个腐朽。

　　“来吧，婧雯姐，坐下来谈谈吧。”

　　苏洛扶着周婧雯到厅中坐下。

　　周婧雯这次没发现苏洛已经改口带上自己的名字了。这样仿佛两人之间的一些差距，被无限地拉近。

　　苏洛想要周婧雯。

　　因为他不可能单打独斗的，而且记忆和身体都在告诉自己，周婧雯值得信任。

　　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成为全球影帝，那苏洛必须把更多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表演中，其他事情，需要一个极为优秀负责以自己为中心的经纪人来支配。

　　他有天赋，但是不代表他可以不努力学习，恰恰相反，前世的苏洛被同届生称作最玩命的天才。

　　每一位演员一定要牢记。

　　“真实与朴实是天才的宝贵品质。”（俄·斯坦尼夫拉夫斯基）

　　周婧雯还在回想着苏洛的演技。

　　真实，灵性，剔透。

　　哪怕周婧雯不是很懂影视圈，但是她也知道，那样的演技完全是专业级的，像科班出身。

　　那苏洛确实不会只是一个偶像。

　　他会成为第一个从偶像成功转型职业演员的传奇。

　　要知道，偶像拍电影，不代表就是演员了，那只不过是刷脸而已。

　　演技，将会为苏洛带来巨大的价值。

　　“那你刚好给我一个理由出出气。”

　　周婧雯从包里取出了郑风给的合同，当着苏洛的面撕碎，她胸中积攒着对郑风的怒火，不再压抑。不过她却是笑着撕合同的，她有足够的底气。

　　“我们现在回去新光，我让郑风道歉，给你换专属合同，哪怕是当着董事会所有人的面，我都要按着他换到你满意的合同。”

　　冰山女王的狠劲，风采四溢。

　　“我一定会让新光继续全力支持你，不再走舆论控粉的路，给你机会去用实力征服一切，成为流量和实力结合的新传奇。成则王，败亦为王。”

　　前者指的是影帝，后者指的是流量偶像地位。

　　就凭苏洛现在的综合实力，周婧雯都敢直接把合同砸郑风脸上。

　　这样的苏洛，还有着更高的商业开发空间，本来就需要新光求着留下！

　　“为什么一定要是新光呢？”

　　苏洛一句话，空气凝固，时间停滞，周婧雯恍然，看向了苏洛。

　　“我们单干。”

　　“婧雯姐，来帮我吧，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搭档，传奇要从零开始更有意思。”

　　他的眼神牢牢地锁定在周婧雯身上。

　　那种感觉仿佛是一只幼狮从草丛中爬起，抖了抖身上的草屑，一瞬便成了一头雄狮，在昂天咆哮，展示着它的风采。

　　她犹豫了一刹那。

　　苏洛提供了一条她没考虑过的路的邀请。

　　这份邀请所导向的未来，似乎并非最理智的选择，有违她一直以来的理念。

　　可是那又如何？

　　他陪自己走出来黑红偶像的路。

　　那自己就陪他赌这一把又如何？

　　大不了不成功老娘养他一辈子！

　　就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天生影帝。

　　单单评估他的价值和潜力，他的未来值得一试。

　　刚好新光也待得差不多了，有点累了，换个方式生活工作，未必不会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