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阳瞧见王美丽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便已猜到她会为刘有义求情。
这一问,着实让他犯起了难。
刘有义这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平日里就不服管教,干活也总是偷奸耍滑,舍不得出力气。
要是真把他招进瓦厂,万一哪天干活不顺心,以他那火爆脾气,说不定真会把制成的瓦砸个稀巴烂。
而且他家徒四壁,真要造成损失,自己连找赔偿的地方都没有。
再者,宋向阳还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等瓦厂后续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时,刘有义赖着不肯走,到时候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思及此处,宋向阳斟酌着言辞,缓缓说道:“他还是算了吧,我这瓦厂才刚起步没多久,可经不起折腾。前阵子瓦厂被牛冲毁了不少瓦,损失已经够大了。”
话一出口,他又怕王美丽误会自己是故意针对她,稍作停顿后,又补充道:“等后面瓦厂生意稳定向好,再考虑吧。”
他没有直接回绝,想着王美丽向来是个识大体、懂进退的人,即便她这次碍于情面替刘有义求工作,心里也明白刘有义的品性,估计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宋向阳实在不想在这事上过多纠缠,便赶紧借口要去水库查看情况,匆匆离开了。
在这村里开厂,人情世故错综复杂,可开瓦厂是关乎生计和未来的大事,绝不是儿戏,什么样的人能用,什么样的人不能用,他心里门儿清。
来到水库,只见刘有财正蹲在鸭群旁,拿着小刷子,小心翼翼地给鸭子背上涂抹红颜料。
昨天有别家的鸭子混进来了,怕到时候掰扯不清,给自家鸭子都做上标记,这样就不会有口角纠纷了。
水库的水依旧浑浊,但水位明显消退了不少,上游冲下来的流沙和黄土也少了许多,水流也变得平缓起来。
宋向阳走到刘有财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庚,给你说个好事,想不想听?”
刘有财正专注于手头的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得一哆嗦,回头见是宋向阳,佯装生气地说道:“你真吓死个人了,都说不要从背后拍人,幸好这是大白天,要是晚上,我非得找道士去‘授吓’不可。”
在村里,若是有人受了惊吓,家里人通常会请道士来,道士会用柴火灰烤个鸡蛋,以此驱吓。
烤好后,道士会对着炸开的鸡蛋仔细端详,然后叮嘱一堆注意事项。
宋向阳的母亲就没少找道士问这问那。
没想到刘有财平日里看着胆子挺大,大白天也被吓成这样,宋向阳忍不住笑道:“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看来也就这样嘛。”
“你个剁脑壳的,这水库平常都没什么人来,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一下,换谁不得吓一跳。”刘有财一边埋怨,一边站起身来。
宋向阳也不介意刘有财的玩笑话,言归正传:“跟你说正事,我那瓦厂还缺人手,不过可能就忙一阵子,不是固定工。你哥哥这段时间不是有空吗?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做短工?工钱按天结算。”
“那当然是好事啊,他正愁没事干呢,之前给人家的聘金都还欠着些。”刘有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那你今天回去的时候跟你哥说一声,让他明天来上班。事先说清楚,刚来瓦厂可能得先干挑土、搬瓦这些活,有时候还得帮忙运瓦。”宋向阳认真地说道。
刘有财连忙回应:“哎呀,有工作做就很不错了,你不说我也明白。最近找你想去瓦厂上班的人可多了,你能让我哥去,那肯定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再说,你哥哥干活踏实,人品也信得过,不会搞那些歪门邪道。等瓦厂效益再好些,到时候让他转成固定工,这样他娶了媳妇也有个稳定的营生,你父母也就不用为他操心了。”宋向阳真诚地说道。
“行嘞,我回去就说。估计我爸都想撂下村里打更的活儿,来你瓦厂上班了。”
刘有财笑着打趣道,他当然知道父亲家里活多,瓦厂的活干不了,只是开个玩笑。
宋向阳之所以让刘有财哥哥来上班,一来他确实和刘有财一样,是个可靠的人;二来刘有财既要守水库养鱼,又要照顾鸭子,帮了自己大忙,他也想借此还个人情。
宋向阳正准备回去,刘有财突然喊道:“明天你们去摘水牛花不?摘的时候叫上我,我最近割鱼草的时候,发现一个地方,水牛花超多,比水库路上的还多还嫩。”
宋向阳转过身,回答道:“我妈她们几个去摘,我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我让我妈去喊你,你带她们去那个地方摘。”
宋向阳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
前世,梨花嬢嬢过节时叫他去吃饭,有意撮合他和林香。
那时自己游手好闲,梨花嬢嬢都肯帮自己,如今自己有了点出息,说什么也得给人家备些礼物。
而且,前两次见面,自己都穿着破旧的棉袄,实在不体面,这次得买身新衣裳。
还有前两次自己随口叫林香“媳妇”,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印象如何。
总之,这次在林香和她父母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
于是,第二天,宋向阳独自开着拖拉机去了街上。
三姐以为他是去跑街上的单子,叮嘱他在供销社给自己带盒雪花膏。
母亲则让他给大姐夫家带个口信,叫他们过节时来家里聚聚,还让他给大姐捎去一些猪血丸子和晒干的苕皮,又再三叮嘱他多买点菜回来。
宋向阳开着拖拉机来到大姐家门前,只见大姐的卤货摊前人来人往,生意十分红火,连她婆婆都放下自己的卖布生意,在一旁帮忙。
看她婆婆满脸笑意,想必这生意是真不错。
宋向阳熄了火,把东西交给大姐,和她聊了几句家里的事,又跟她婆婆说了过节的安排。
没想到她婆婆爽快地答应全家都来。
之后,宋向阳来到街上唯一一家卖衣服的门店。
他一眼就看中了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没试穿,直接付了 30多块钱。
裁缝店老板都惊讶于他的爽快,难得遇到这么干脆的顾客。
买完衣服,宋向阳没忘给三姐买雪花膏,又给母亲买了些“马牌”油棍。
这天不是赶集日,街上只有零散的几个屠夫和卖鱼的。
幸好宋向阳来得早,称了二斤心头肉和一条草鱼。
让他欣喜的是,草鱼价格开始上涨了。
年前买的时候才 6、7毛一斤,现在都快 8毛多了。
宋向阳心想,要是这价格不跌,年底水库收鱼时,肯定能赚一笔。
自己有瓦厂和水库,要是收益都不错,到时候去提亲就更有底气了。
而且,这次分田后,大家手头都宽裕些,年底买鱼的肯定比以前多。
他又特意去问了问鸭子的价格,发现也有所上涨,只有猪肉价格还和之前一样。
这对他来说,又是个好消息。
自己养的肉鸭,开春就能开卖了,看来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