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今日，许新年带着小豆丁特意出这趟‘远门’，为的就是见一见打更人首领，魏渊魏青衣。

　　在打更人衙门大门前停住脚步，许新年抬眸。

　　打更人衙门铜钉红门半掩，门上抹着斑驳朱漆，左右两旁蹲着两尊被岁月磨钝了利齿石狴犴，青砖墙头探出虬结的古槐，枝桠间悬着褪色的铜铃，清风掠过，发出悦耳声响。

　　门前站着两个值守的白吏，腰间各悬一柄肃杀刀刃。

　　许新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前世他也曾这般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多次进出公安局。

　　如今进打更人衙门，倒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不就进个公安局大门？

　　有什么紧张的，又没犯事。

　　无知者无畏的许新年，抱着小豆丁，没有丝毫犹豫与停顿，抬腿便迈过打更人衙门的大门。

　　走进打更人衙门，许新年发现四周经过的铜锣白吏都看着自己。

　　或者说用奇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许新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小豆丁身上，发现并没有什么脏东西，更没有什么不妥，才抬起头来。

　　但四周好奇的目光，依旧没有半点改变。

　　就这么走了约莫二十米远。

　　许新年实在受不了这种目光，随手拉住一个身旁经过的白吏，看着对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许新年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紧张。

　　强行让自己镇定后，许新年灿烂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那张死气沉沉脸的主人，也同周遭众人的眼神一样，好奇的盯着许新年，半晌之后，才开口：“你好。”

　　招呼回应得有些生硬。

　　许新年咽了咽口中唾沫，微笑问道：“冒昧打扰，斗胆询问一下，你们为何都这般看着我二人？”

　　那白吏笑了起来。露出惨白牙齿，他发现这个怀中抱着小孩的俊美少年还挺有意思的，于是反问道：“如果你在你家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闯入，你会不会盯着他看？”

　　“嗯？！”许新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是，将打更人衙门比喻成自己家，这个比喻，真的合适吗？

　　“有事需要帮助吗？”那人没有继续将自己冷笑话进行下去，而是笑问道。

　　许新年走近半步，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朝着那白吏悄然塞了过去，恭敬而礼貌的问道：“请问李玉春，李银锣在吗？”

　　那人眯眼看了看许新年塞于自己怀里的银子。

　　二两，数额不大，可收。

　　按照打更人衙门的规矩。

　　收受贿赂在一定金额之上，是要挨板子的。

　　不过很显然，二两银子还够不到那个金额。

　　不过，当白吏听到许新年说出的那个名字后，他当即愣了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句话，最后还将怀中的二两银子塞还给了许新年。

　　“李大人今日不在。”

　　白吏将银子塞回后，身体也后退了两步，与许新年拉开了距离。

　　咦？

　　许新年眉头微皱，这退回自己的贿礼，是何意思。

　　“好吧，既然李大人不在，那再请问......”许新年略带遗憾的开口，“魏公可在浩气楼？”

　　听到魏渊之名，许新年发现对方的神情瞬间恭敬起来，“您找魏公？”

　　说话之间，他退后的脚步又悄然前挪了半分。

　　“昨夜魏公吩咐，让我有空来一趟浩气楼。”许新年微笑回应。

　　这话，他倒还真没说谎。

　　昨夜魏渊确实表示，若是有空便来打更人衙门。

　　“小的身份低微，并不清楚魏公行踪，若公子不急，可先于偏堂等候。”白吏咧嘴微笑。

　　许新年：“？？？”

　　身份低微不清楚行踪？

　　不清楚行踪你在这跟我瞎扯这老半天。

　　闹呢？

　　“咦，这不是许辞旧吗？怎来打更人衙门了？”

　　就在这时，许新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闻声，许新年赶忙转头，面带灿烂微笑，高呼道：“春哥，好久不见，可算见到你了。”

　　......

　　“你是说，魏公让你带你小妹来寻他？”

　　春风堂，李玉春给许新年倒了杯茶。

　　“正是。”

　　许新年轻抿了一口杯中清茶。

　　“不知道春哥能否帮忙通报一声，我要带着小妹见魏公。”

　　“春哥？”许新年话说完半晌之后都不曾听到李玉春的回应，于是疑惑抬头

　　一抬头。

　　他便看到身旁的李玉春，此时正神情紧张的盯着某个方位。

　　在房间靠窗的位置处，摆放着几堆由小块骨牌堆砌而成的小方堆。

　　而在小方堆旁，有一只胖嘟嘟的粉嫩小手，正颤颤巍巍的伸向那几堆小方堆。

　　“不要，不要，不要碰，千万不要碰。”

　　李玉春心中疯狂祈祷。

　　作为一个强迫症晚期患者，他是真的怕眼前的小娃娃会一巴掌将他耗费一整个下午才收拾整齐的骨牌方堆推倒。

　　这真不是他小气。

　　有强迫症的应该都知道。

　　那种凌乱现象，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心头有无数柄小钢刀在一下一下的划拉。

　　难受，极其难受。

　　......

　　“咿呀咿呀。”

　　小豆包咿呀两声，胖嘟嘟粉嫩嫩的小手，微微抬起，而后，开心的在空中扑打了几下。

　　没碰到。

　　“呼！”

　　李玉春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悄然轻松。

　　可当他刚放松下来，双眼的余光却又看到小豆丁另一只手，也扑腾得抬了起来。

　　心，瞬间再次提到嗓子眼。

　　“别，千万别，千万别碰！”李玉春心中呐喊着。

　　这一次。

　　好运终于没有再眷顾他。

　　玩性大起的小豆丁，脚下朝前踉跄走了两步，已然抬起的左手猛地一扫。

　　位置恰到好处。

　　小豆丁粉嫩嫩胖墩的左手指尖，正好够在骨牌方堆边缘。

　　咔嚓......

　　哗啦......

　　“嘻嘻嘻......”

　　成功将一个方堆拍飞，小豆丁嘻嘻笑了起来。

　　此刻，李玉春心头一颤，脑海中猛地窜起一道紫电，狠狠劈在他的识海上空。

　　晴天起霹雳，平地现惊雷。

　　生活如此多艰！

　　可小豆丁似乎并不满意只拍飞一个方堆，紧接着便是双手齐出。

　　房间中响起了交响乐。

　　强迫症晚期患者李玉春。

　　当场爆炸！

　　碎了！

　　彻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