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两人跟着医生来到办公室，没想到他一改在病房的严厉面色，招呼着两人坐下，他的办公桌上满是病历和散落的检查单。

　　“你就是她儿子吧，我都听她说了，你在国外事业很忙。”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过再忙，自己父母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回来看看，你说是不是？”

　　“医生你误会了，我不是方阿姨的儿子，我是她邻居，一个小区的。”

　　边上的莫娜也急忙解释道：“对对对，我经常跟方阿姨一起买菜来着。”

　　医生一愣，紧接着面上迅速出现一抹怒气。

　　“王顺利还没回来？”

　　陈生犹豫着开口问道：“医生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我也不知道，问过很多回，老两口就是不肯说。我们做医生的，还是要以病人的意愿为主。所以这事儿我也不好硬来。”

　　“不过，医生，方阿姨的病……”

　　医生叹了口气，“低分化腺癌，而且已经扩散了，恶性程度较高，如果不积极接受治疗，估计最多还剩半年。”

　　莫娜慌了，急忙问道：“那如果接受治疗呢？吃什么东西可以治这个病？”

　　“如果是早期没有转移，做手术还有希望。现在就只剩化疗或者免疫疗法了，而且根据指南来说，生存质量也很难保证，五年内存活率也不到百分之二十。”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说不出话。

　　“病人不愿意接受积极治疗，所以我也想知道她家属的想法，尤其是她的儿子，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唉……”

　　“谢谢你医生。”

　　两人返回到病房，王叔朝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喂？什么事？”方云朵强行压住自己的咳嗽冲动。

　　“妈，我爸昨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听他支支吾吾的。”

　　“你爸能有什么事？别瞎想，顺利啊你最近怎么样？美利坚那边降温了没？”

　　“我这边啊，现在下着雪呢，雪景可漂亮了，这边快过圣诞节了，好多人院子里装着小彩灯，一到晚上就亮晶晶的，还有人堆雪人。但是不算很冷，当然比老家还是冷一点，我穿着衣服呢。”

　　“嗯嗯，那就好。你跟艾丽丝咋样啊？”

　　“呵呵都挺好的妈，我们最近在备孕，准备等我年底上位了之后，明年要个小孩子。”

　　“嗨呀，那好啊。到时候孩子出生了给妈妈拍个照发来。”

　　“我到时候直接视频喊他叫你奶奶，你们钱还够用不，我再给你们打两万过去。”

　　“诶诶，不用，我跟你爸有钱用。那行，妈妈等着那天。”方云朵一边说着一边笑，泪水不断滑落滴在手背上。

　　边上的王天游不住地擦着眼泪，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陈生也动容了，不忍直视这样的场景，把头扭到一边去，小魔女紧紧捏着陈生的手。

　　“我爸不在边上？”

　　“哦哦，没呢没呢，老头子出去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呢。”

　　“我爸还是闲不住，非要去当什么保安，搞得我好像不给你们打钱。”

　　“嗯嗯……”

　　方阿姨手机上收到了一张图片，是自己儿子跟外国媳妇儿的合照，穿着情侣羽绒服，站在雪人边上。

　　两人都笑得很开心呢，自己儿子就是有本事，找的媳妇儿都这么好看。

　　方云朵已经泣不成声，不管电话那头说什么，都只能一个劲儿的嗯着应答。

　　“妈？？你没事吧？”对面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出声问道。

　　“好了好了你爸回来了，我挂了，我跟你爸都好呢。”

　　电话挂断……病房陷入沉默，床头灯照亮着一角，只有王叔的抽泣，一声又一声。

　　“回来了啊……”

　　小老太太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医生怎么说。”

　　“我们不是直系家属，医生什么也没说。”陈生有点哽咽。

　　“小莫你说，你是个好孩子。”

　　王云朵看向莫娜。

　　“没……阿姨，医生说你的病情必须得亲属才能知道。”莫娜复述了一遍，靠着陈生说道。

　　王云朵看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姿势，一时间有些恍惚。

　　像，真像。

　　陈生虽然没有顺利帅，但是莫娜可是一点不比艾丽丝差，个子也高，模样也讨人喜欢。

　　两人心情更为沉重地离开了医院，莫娜提着饭盒走在陈生后面。

　　“半年后……方阿姨是不是会死？”

　　陈生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莫娜耷拉着脑袋，从背后抱住了陈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

　　“人各有命，不需要强求。再说这不是还有半年呢，好好告别吧，把这个世界最后一点的美好都告诉她。”

　　“我不懂……”

　　莫娜哭了，毫无预兆，热泪打湿了陈生穿在里面的黑色卫衣。

　　“你们人类科技这么发达，为什么不能发明个什么延长寿命的药，吃了可以活一千年。”

　　“傻瓜。”

　　陈生摸了摸她的头，心情复杂，“我会陪你一千年，永远在你身边的，放心。”

　　“你骗人，你总是骗我！”

　　莫娜大叫了一声，惹得边上的行人注意，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了。

　　陈生看着小魔女擦着眼泪跑开，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这个世界，又有谁能永远陪另一个人呢？能互相依偎着走完一段路，就已经是十足的幸运了。

　　莫娜她，是卡列尼娜，是魔族五千年来的第一天才，肩负着成为魔神的使命，千千万万的族人们还等着她，

　　决计不能只是依偎在自己怀里，吵着要听弹吉他的少女而已。

　　这很残酷，但是从小魔女表白的那天，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陈生啊陈生……

　　他苦笑着抬起头，难得的满天星夜空，不知道哪一颗是她的故乡。

　　“莫娜总要回家的，你再自私也该让她回去，不是吗？”

　　他低下头，找了个路边长椅坐下，自言自语：“我知道，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但是……一想到那一天越来越近，还是舍不得。”

　　很多事情你没办法做准备，这不是去旅行，带好所有的装备，收拾了行囊就能上路。

　　即使每晚在心底预演一遍，每次第二天醒来枕头还是会被打湿。

　　比如……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