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心中一突，立刻将布包揣入怀里，默默走出牛棚。

　　牛大见到姜元，苦笑一声，说道：

　　“你也别怪你嫂子，她也是穷怕了。”

　　姜元默然。

　　说起来，大嫂也是个苦命人。

　　她本是邻村一个小地主的庶女。

　　只是不巧父亲死的早，家中产业都被几个兄长夺了去。

　　全靠她那厨娘出身的母亲将她拉扯大。

　　大嫂对牛二多有敌视，也正是源自于此。

　　但每个人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

　　利益冲突，无关感情。

　　姜元平静说道：“大哥不必多说，我知道了。

　　容我寻个落脚之处，过几日我便离开。”

　　牛大闻言，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姜元见对方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不觉一阵心烦，便绕过牛大，准备出去转转。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牛大的声音突然传来。

　　“等等！”

　　姜元皱了皱眉头，问道：

　　“还有什么事？”

　　牛大心中终究有愧，并未纠结弟弟冷漠的态度，犹豫了一下，咬牙从怀中取出一个袋子。

　　“这有几块碎银子，是爹娘当初留下的，你嫂子不知道，就都给你吧。”

　　姜元愣了一下。

　　银子，可不同于铜板。

　　此时牛大已经解开钱袋口子，从里面碎银的大小数量来看，估摸着足有六七两。

　　这已经是一户百姓家大半年的收入了。

　　要知道家中那头被视为命根子的老黄牛，也才值个二十两上下。

　　这点银子说多不多，但姜元孤身一人，节省一些，也够维持很久。

　　牛大这耳根子软的，能背着媳妇拿出这么多银子，想必也下了很大决心。

　　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内藏着的布包，姜元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

　　他接过牛大手中的钱袋，双手抱拳，深深一礼。

　　“多谢大哥。”

　　多年来积压的不满，在牛大愧疚的目光中，全部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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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牛大给的盘缠，姜元并没有多做停留。

　　他本就身无长物，只有两身破衣而已。

　　简单收拾一番，他便离开这个生活了数年的“家”。

　　不过他没有立刻离村，而是去了村中唯一的铁匠家。

　　姜元准备去就近的县城看看，但其间足有两天路途，难保不遇上些危险。

　　他准备买柄刀防身。

　　黄铁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正赤着上身，坐在马扎上休息，

　　听了姜元的来意，他嗤笑道：

　　“防身？

　　不是老头子瞧不起你，就你兜里那仨瓜俩枣，不如留着遇到土匪时买命。”

　　姜元最终没有买那些用于格斗的战刀，只是选了一柄最小号的剔骨刀。

　　倒不是真的被老铁匠的歪理说动，而是黄铁匠的东西实在太贵。

　　一柄精铁短刃，就要价二两银子。

　　还是剔骨刀来的划算，三钱银子便能买下。

　　“果然垄断都是暴利，县城里绝对不会卖的如此昂贵。”

　　姜元暗暗嘀咕一声，怀揣着对崭新生活的渴望，踏上了前往异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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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鸣县，东阳郡最偏僻的一座小县城，全县人口不过十余万。

　　但饶是如此，此地也是方圆五十里最繁华的所在。

　　清晨鸡叫三遍，看管城门的士兵，方才慢吞吞的推开城门。

　　门外，已经排了一里多的队伍，终于开始向前蠕动。

　　队伍中，姜元默默打量着排队进城的人群。

　　其中大多数人会在接受检查后直接进入，而少数商贾模样的人，则需要上缴一笔城门税。

　　人群中，一队持刀配剑的武士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来此地确实不禁刀剑。”

　　眼看在士兵一番检查后，这群人平安无事的走入城门。

　　之前他特意和黄铁匠问过，天渊国律法，确实有平民无故不得携铁器上街的说法。

　　只不过实际操作上，官府对此并无太多管束。

　　此时眼见为实，姜元终于将心放在肚子里。

　　从半山村到万鸣县，山高林密，道路不畅，他一路走了足足两天。

　　路上并未遇到土匪蟊贼，他的剔骨刀也没派上用场。

　　但那柄刀也是三钱银子买的，算是他身上最贵的东西。

　　若是直接扔了，也有些心疼。

　　能留下最好。

　　很快，队伍中的姜元，也走到了城门前。

　　门口的士兵斜着眼将他拦住：

　　“等等，从哪来的？”

　　姜元学着前面路人的说法，略微躬身：

　　“回军爷，半山村来的，想在城里讨口饭吃。”

　　士兵上下打量着眼前一身破烂的少年，略微有些嫌弃，把背上的竹筐放下，让我看看。

　　姜元笑了笑，连忙放下竹筐，并掀开其上的衣物，露出下面几个红薯，和那柄半尺长的剔骨刀。

　　天渊国尚武，各地野外更是常有土匪出没，士兵对百姓带刀之事已经见怪不怪，便准备直接放这穷光蛋一样的少年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城门内传来。

　　随即便是一名军官匆匆走到城门外，对几名士兵说道：

　　“知县大人有令，近来山洪频发，要征集五百民夫，去修缮阳河大堤。”

　　听闻此言，姜元的动作顿时僵住。

　　征集民夫的命令，直接对城门守卫下达。

　　这意思不言而喻。

　　感受着身旁士兵逐渐不善的目光，姜元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被抓了徭役，那可不是只干点活的问题。

　　阳河，东阳郡最大的河道。

　　年年洪水，岁岁淹田。

　　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死在河里。

　　这要是被抓去，可就亏大了。

　　姜元额头冷汗直冒，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

　　只见士兵面色不善，对他缓缓说道：

　　“天渊律，平民不得携刀剑上街，你.......”

　　姜元一听此话，更是亡魂皆冒，以迅雷之势将几枚碎银子塞到士兵手中。

　　“军爷，些许孝敬，行行好。”

　　士兵的话戛然而止，掂量着手中碎银，目光中透露出些许诧异。

　　随后转为满意。

　　“哦，原来是西城的屠户啊，进去吧。”

　　“后面那个提刀的，你不许动。

　　把他抓起来！”

　　跑进城中，听着身后的阵阵喧闹，姜元狠狠松了口气。

　　“奶奶的，晦气。”

　　他手中总共也只有六两银子，刚刚情急之下，一把就塞出去三两。

　　“这日子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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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县城大街上，姜元默默看着道路两旁的幌子，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种封建世界，往往阶级固化。

　　他一个贫民想要出头，真是难上加难。

　　从商，没本钱，并且小本生意只能糊口，想做大买卖，要有关系。

　　显然不适合穷鬼。

　　从政，更别提，先要入私塾读书，然后还得有人作保推荐，才能参加科举。

　　一套流程下来，没个大几十上百两银子，想都别想。

　　更何况他只是【勤能补拙】，不是【文曲星下凡】。

　　等他读书读出名堂，怕不是已经开始工业革命了。

　　习武，或者学门手艺......

　　靠着【勤能补拙】，总有出头的一天。

　　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出路。

　　所以要寻个地方，哪怕只是学徒也好。

　　姜元就这样在路上慢慢走着，寻找着可能的落脚地。

　　突然，身边路人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么，灵岳镖局在招学徒。”

　　“啊？

　　不是说灵岳镖局的岳镖头和那几个老镖师都死在匪乱中，已经快关门了？”

　　“好像是老镖头又出山了，准备招几个弟子从头再来。”

　　“也是，据说岳镖头还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老镖头总要给孙女铺条路。”

　　姜元站在原地，喃喃道：“灵岳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