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还想开口拒绝，被葛爱民挥手打断，“小方，你以为我在帮你，实际上是帮我自己。”

　　“我去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去。”

　　甘秀云眼角上翘，脱去工作服的她换了时下最流行的衣服款式，白色的确良衬衫，喇叭裤，一双黑色小皮鞋，长发披散在一边，“小方，一定给我们家爱民同志上强度。”

　　“争取让他一天瘦两斤。”

　　方回笑道，“云姐，我离开一下。”

　　这会儿供销社已经关门了，所以方回只能去别处。

　　他是要买烟。

　　和公家人打交道，烟酒是少不了的。

　　七十年代，香烟管控的比较严格，不过这难不倒方回，去县城之前，他也在镇子上待过几天，三教九流的人认识几个。

　　他熟门熟路来到一处红砖堆砌的瓦房，这片住的人不少，因此房子建造的多，胡同一道道。

　　不熟悉的人进来，七拐八绕，晕头转向都不一定出得去。

　　方回从东边第二排第三家进的院子，纵向八家，左拐数百米，又横向走了五十米左右，最后在门前栽种一株柿子树的人家停下来。

　　很典型的瓦房，中间是木门，两边各开了一个窗户。

　　不过木门右边的窗户用木板钉了起来，只在最下方有一个活动的小口子，方回对着木板有节奏的敲了敲，重三轻五。

　　一分钟后，屋子里才传出低沉的嗓音，“什么烟？”

　　“一包华子一包大前门。”

　　屋子里沉寂下来。

　　方回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回来，“一块二。”

　　“能送个洋火嘛？”

　　“老顾客了。”

　　他数出一块二毛钱放在多出一块的台子上。

　　干净的手掌把钱尽数拿进去，把一包华子和一包大前门规规矩矩摆在台子上，大前门上边，还多了一盒洋火。

　　洋火之所以叫洋火，因为它是舶来品。

　　比如洋钉，洋车等只要是洋字开头，基本上都是外国传进来的。

　　回到供销社门口，葛爱民已经换了劳作的衣衫在等着了，不过他脸上明显不悦。

　　你什么档次？

　　也敢叫他等！

　　方回没有解释，只是牵着大黑驴招呼葛爱民跟上，谁知道他竟然折返回去从供销社内牵出了大灰驴，大灰驴也拉着平板车。

　　出了镇子，土路还算宽敞，方回故意慢了下来，与葛爱民并肩。

　　他掏出未开封的中华，“爱民哥，抽烟不。”

　　葛爱民是公家老油子，方回一拿出中华，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心头的不快顿时消散，“中华不便宜啊。”

　　“你卖海蜇赚的都是辛苦钱，一趟趟的，累坏了吧。”

　　“爱民哥也抽不了便宜的啊，身份不匹配。”方回熟练拆开包装袋，掏出一根递给葛爱民，葛爱民停下含在嘴里，方回又掏出火柴点上。

　　他美滋滋吐出一口薄烟，他不是抽不起中华，只是他很享受被人捧着的滋味，右手手指夹着烟，“小方，都是一样为人民服务，有什么匹配不匹配的。”

　　方回笑着回应。

　　对对对，我去挑大粪，你当领导，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

　　我大粪挑的不好，还要被你莅临指导。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方回对葛爱民的观感不差，镇供销社领导，官不大，求他办事的人不少，能放下架子和自己一起去捞海蜇。

　　啧。

　　赚的还是他。

　　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红树林，方回告诉葛爱民打捞海蜇注意事项，葛爱民了解后，脱下鞋子，撸起袖子和裤腿，一丝不苟干了起来。

　　方回速度很快，八袋海蜇一会儿就装满了。

　　又来到葛爱民身边帮忙，葛爱民第一次干这活儿，正累着呢，见方回十分有眼力见儿，也就没吭声。

　　彼此心照不宣。

　　见到葛爱民满头大汗回来，甘秀云说了几句加油鼓励的话才推着凤凰牌自行车离去，离去前还留下一句话给葛爱民，“爱民同志，锻炼身体搭配土龙汤，你应该晓得厉害的。”

　　葛爱民余光瞥了一眼方回，发现方回在院子里卸海蜇，看着甘秀云窈窕背影，压低声音，“今晚你等着！”

　　“肯定让你叫爸爸。”

　　两人足足忙到晚上十点，海蜇过称都是方回自己来的，葛爱民坐在一旁抽烟也不瞅一眼，见一袋袋海蜇被倒进池子里，他长出一口气。

　　“小方，岸边海蜇还有那么多，啥时候是个头，我明天给你搞辆拖拉机。”

　　“爱民哥，这能行吗？”方回故意压了一下。

　　“能行吗？”葛爱民不屑一挑眉毛，“我说行就行。”

　　“好咧。”

　　方回回到方家村，已经很晚了，这年头虽然没有路灯，可是月光亮堂堂，跟白天早晨视野差不多。

　　刚回到村头，忽然一个老头从一旁草丛里窜出来，吓了方回一大跳。

　　看清楚是老村长方建军，方回没好气拍着胸膛，“叔，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方建军含着老烟枪，吧嗒吧嗒，绕着大黑驴足足三圈才不满开口，“大黑驴你家的？”

　　方回挠挠头，“当然...不是。”

　　“你还知道是我家的。”方建军冷着脸，“你一天给它找了多少头母驴啊，它又不是大种马，还要干活的。”

　　“叔，你猜我给大黑吃的是啥？”方回笑道。

　　“啥？难不成人参黄精？”

　　“胡萝卜，白菜。”

　　方建军明显不信。

　　方回直接走到路边拽下一些杂草，递到大黑驴嘴边，大黑驴白了方回一眼，转过头去。

　　大黑驴内心os：死鬼，想睡人家叫人家小甜甜。

　　用不着人家叫人家老妖婆。

　　“草！”方建军爆了一句粗口，转身就走。

　　妈的，老畜生吃的比他还好。

　　以后可咋养啊。

　　方回笑的前仰后合，方建军两天不见大黑驴，估计心里掂量的不行，才在村头堵他。

　　牵着大黑驴回到了家门口，驴蹄声刚消失，就听到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皎皎月光下，沈微穿着衣衫打开了门，确定是方回，眼底深处的担忧才渐渐不见。

　　她又迅速低下脑袋，声音轻轻浅浅的。

　　“回，回来啦。”

　　“锅，锅里留着饭，你，你快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