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买五辆车，沈知言没那么多钱，好在宁团现在是金字招牌，有操作空间，于是，他通过楚嘉禾约了楚雄。

　　“贷款？做甚？”

　　“买车。宁团要下乡巡演，我设计了一个移动舞台，需要两辆特制卡车，两辆中巴，一辆业务联络车，有了这些，工作量会小些，演员也轻松些。”

　　“特制？”

　　“就是改装，楚叔叔您瞧。”

　　沈知言把图纸展示给楚雄看。

　　吴月琴画的图纸很清楚，且还知心的画了效果图，所以，一目了然。

　　楚雄摸出烟，沈知言忙给他点上。

　　“这可不是小钱，能赚回来？”

　　“农村现在很穷，但国家现在搞活经济，各种更会、庙会就是一个机会，若是戏剧搭台，经济唱戏，还是有些文章可做的，宁团可以和地方合作，通过广告、展会抽成等获取回报，若再加上基础戏费，大约也就差不多了。”

　　楚雄是搞经济的，马上意会到什么。

　　“合办？”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倒是会有些作为……”

　　“春和盛以车辆所有权为抵押，宁团担保，若还不够，银行可以外派人员随演出团队一致行动，协助收款……”

　　楚雄笑起来，“你这算计，精道。”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

　　“为什么不让九岩沟投资？他们有钱。”

　　“一码归一码，合作可以，但宁团事务，九岩沟参与太多不好。其实吧，假如限于买旧车改造，我的钱也是够用的，但我想啊，这是一种新的商业合作模式，对银行想必也有探索价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项目就要分享，于是就找到了门上，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米兰低头，不敢让楚雄看到她此时的表情。沈知言已经没钱了，他的钱都被余青雪拿走办演艺培训班了，所以，沈知言才求到银行，可如今呢，求人的事，硬是让这厮给说成了送功劳，且还逻辑自洽……而如此异想天开的事，竟似乎要成了，她都惊得失去表情管理了。

　　楚雄俯身，轻弹烟灰到水晶烟缸里，问：“米兰，春和盛你在管是吧？”

　　米兰忙约束表情，“是的楚书记。”

　　因为九岩沟的项目，楚雄升职了。

　　“有空带带嘉禾吧。”

　　“啊？”

　　“唱戏、演电影，都是角色，玩玩行，立足还得是运营，就像你们沈老板这样的，以后才真正是前途无量呢。”

　　“我……是没问题的，嘉禾那边……”

　　“她呀。”楚雄看看沈知言，意味深长，“能在春和盛，她怕是巴不得呢。”

　　这世上，一切组织的存在，其底层基础都是经济。在楚雄的位置上，早看透一切，沈知言在宁团的运作，自然躲不过他的眼睛，春和盛别看现在只是个小中介，未来却是不可限量，若沈知言心狠一些，宁团就是个壳，早晚会被春和盛吃干抹净。长远来说，倒也不坏。

　　事情至此底定。

　　楚嘉禾躲在外面，见沈知言出来，忙抱着米兰胳膊问，“米姐姐，成了吗成了吗？”眼光却往沈知言那边瞟去。

　　跟在后面的楚雄都没眼看。

　　“托你的福。”米兰拍女孩的手说。

　　“太好了！”

　　楚嘉禾扑向爸爸，“爸爸，我爱你。”

　　楚雄没好气道：“你只要让我省省心，不气死我和你妈，就烧高香了。”

　　“哪有。”女孩扭捏，“我很听话的。”

　　培训班位置选在县城不远的山里，直线距离九岩沟，也不远，就是山路往复，明明就隔架山，人走却要半天了。

　　“这里距县城近，物资供应，团里往来，都很方便，等以后架几座索道，往来九岩沟也不难，是不是很好？”

　　余青雪向沈知言表功。

　　“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不怪沈知言问，这地方简直天生戏校。戏校不比其他，其实封闭些更好。

　　学戏的孩子大都八九岁到十四五，正是贪玩、最离不开父母的年龄，撕裂父爱、母爱，在最需要关心、呵护时，忍受着钻心痛疼与长夜寂寞，枯燥的习练手眼身法步，让几近濒临失传的绝技，点点走心上身，环境最重要。

　　相对封闭的环境可以隔绝诱惑。

　　而且再过几年，外面的世界几乎会被“全民言商”的生态混沌裹挟着。任院墙再高，也难抵挡“急雨射仓壁，漫窍若注壶”的逼渗，到那时候，相对封闭的单一环境，就会显得愈发的重要了。

　　见沈知言满意，余青雪喜笑颜开。

　　“你猜？”

　　“瞧着，似乎像三线工程。”

　　不是像，根本就是。

　　灯光球场、招待所、大礼堂、子弟学校……这些后来频繁出现在三线工厂的名词，现在就真实地立在沈知言面前。

　　瞧这现状，应是刚搬家不太久，设施齐全，且几乎八成新，拿来就能用。

　　“厉害，让你猜着了。”

　　“真是的呀？现在……怎么不用了？”

　　现在才八一年，没到时候呀，三线厂大规模关停，是九十年代以后的事。

　　整个厂区处于一座大山沟里，与外界只有一条通道相连，全硬化路面，穿过一架山梁后进入厂区，映入眼帘就是一座因利就便，利用天然洼地修建的灯光球场，底部是一排矮楼，顶楼整面墙是幕布，很是宽阔，矮楼前是运动场，运动场往上是一排排的宽阔的台阶排上去，既是路也是看台，再往上就是放映厅，所以，这里同时也是露天电影院。

　　周围矮楼林立，宿舍、电影院、食堂、锅炉房、澡堂、学校……应有尽有。

　　“这里原是一座电子厂，去年刚搬回西京，地方剩下来也没其它用处，其他部门也不愿意接——现在农村往城里跑，小城往大城市跑，谁还来山里呀，于是我就拿来办校了，你喜欢就好。”

　　“这地方，光建设费都得好百十万吧，你就‘拿来’了？”沈知言难以置信。

　　余青雪脸一红，“我租还不行吗？”

　　“租？”就离谱，“多少钱？”

　　“哎呀你不用管，反正很便宜啦。”

　　明白了。

　　电影院其实是个俱乐部，三层。一楼是电影院，挑高，有舞台有座椅，能放电影能办晚会开大会，唱戏自然更没有问题，还有个二层楼厢，气派非凡。

　　沈知言仿佛回到那个火红岁月，耳边似有手风琴声响起，一队队文工团员在舞台上跳舞，长辫飘飘，是天鹅湖。

　　“好大呀。”

　　“还做了吊顶，有画，很漂亮吧？”

　　“八仙过海。”

　　转过影院就是一座锅炉房。

　　“这是锅炉房，给厂区供应热水，水源是一处很大的泉眼，饮用热水、澡堂用水也从这里走，瞧，那是烟囱。”

　　再转过去，是一座子弟学校。

　　“教育为人民服务，学校为学生着想。”

　　沈知言念着影壁墙上的口号往里面走，见这是一座小学初中联办的学校。

　　“向阳小学校务日志，典型记载，曹礼玉、曹礼华、龙晓瑞、龙晓敏……你看，两对双胞胎呢。”余青雪惊喜道。

　　“不定是兄妹俩。”沈知言纠正。

　　“就是双胞胎。”

　　“好吧，就是双胞胎，再等个十年二十年，这里就是回忆，很不错的地方，青雪，你立功了，功劳簿上给你记一笔。”

　　“反正你要记着我的好。”

　　“记着呢。”

　　再转过去，是餐厅，餐厅过去是招待所，一年而已，藤蔓已经悄悄的爬上了窗台，开始占领它曾经失去的阵地。

　　招待所是老式的，没有独立卫浴，但公共卫生间宽敞齐备，一个个独立房间，干净整洁，是天然的教师宿舍了。

　　转过去是生产厂区。

　　标准厂房一排排，一共四排八座，每座厂房都是上下双层，规模非常大。

　　一圈走下来，沈知言忽然发现，哪怕是不要租金，要想完全启用这里，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他那点钱不够。

　　根本不够！

　　当务之急，他又得想辙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