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梦没回答，只是悄悄朝着旁边的柳如烟看了一眼。鎏灯坊众龙仙们炸鸡也不吃了，堆在旁边偷听他们说话。

　　【原来这小子，叫柳如烟是叫师祖啊，我还以为是直接叫师父呢。】叶一梦心想。

　　鎏灯坊内辈分混乱，百来岁的修士叫青鸾是“师叔”，没飞升的人界小年轻徐一博是被柳如烟亲自带大的，两人是隔了一万多岁的师徒，这也怪不得叶一梦产生误解。

　　不过，现在有点尴尬。

　　叶一梦与柳如烟，两人并不相似，非要说相似之处，那只是那种对待徐一博时毫无防备、对待自家小孩似的态度，但云上泽内这种态度的人很多，估计云雾仙子们来了也会被认错。

　　“咳，我不是你师祖。”

　　“……”

　　大手一挥，叶一梦身形变换，意识尽可能地投放下去，勉强化作一个天魔徐一博面前的人影，把身体大小调整到接近徐一博所在的维度。

　　两人一同站在时光长河的水面上，互相望着。

　　徐一博龙身龙尾，像是一只人形的飞龙，每一块肌肉上都覆盖着薄薄一层鳞片，大部分骨架早就失去了人类的特征，只有脸庞和背后脊椎支撑着他的人类轮廓。

　　他的眼睛在叶一梦身上扫了又扫，一言不发，只觉得新奇。

　　如果不往深处想，叶一梦此刻简直像个穿着登山装的普通人，没有仙力，没有龙气，没有任何徐一博能感受到的力量波动——然后站在时光长河上。

　　像是一个仙界恐怖故事。

　　徐一博问道：

　　“阁下是何方圣人？与鎏灯坊有何关系？”

　　叶一梦略微沉思，随后伸出手：“我曾是鎏灯坊的食客，为你们宗门的理念所折服，特来照顾鎏灯坊的幺徒。”

　　看着面前、普通、平凡、察觉不出任何力量波动，所以显得尤为可怕——然后这份可怕又因为纯粹的善意而转换成了安全感，徐一博愣了许久。

　　鎏灯坊的食客？

　　【确实是有这么一批人……】

　　徐一博脑内回忆着。

　　他在过去多年的旅途中，多次使用奇遇得来的物品强化过自己的身体，记忆容量扩充了许多次，并没有因为过长的寿命而把年轻时的事情遗忘掉，虽然痛苦，但是大多数事情都记得。

　　鎏灯坊确实有食客。

　　在徐一博穿越前的现代，有一种说法叫恩格尔系数，意为饮食在日常花销中的占比多少，可以反映一户人家的富裕程度——这个法则在鎏灯坊不适用。

　　鎏灯坊就是喜欢吃。

　　蒜香排骨，松鼠鱼，阴阳乾坤炸鲈鱼肉，尖椒小炒肉，宫保鸡丁，春天要做腌笃鲜，夏天要熬加了洛神花和山楂的酸梅汤……一天三顿，顿顿不同，辟谷了也要吃，闭关也要吃，整个鎏灯坊上下有许多运送食物的通道、机关、灵兽。

　　吃饭很重要。

　　吃饱肚子很重要，吃得开心很重要。

　　基于这种很原始的理念，常有人上门来讨要食物，有些是真的饿，有些是躲避仇家，有些是吃不起饭了来讨生活，有些是嘴馋。

　　粮食兜兜转转入肚，化作食糜，有些人就此留了下来，成为不入宗门、却是鎏灯坊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徐一博看向叶一梦时几乎是有些热泪盈眶。

　　上界大能分出一缕神魂，在下界游览，这是常见的。

　　但因为一米一汤一菜，如今竟然是前来寻找自己，这种人在徐一博数万岁之后的旅途中，已经是几乎见不到了。

　　再加上叶一梦的态度，和他嘴里说的“幺徒”。

　　真是让人怀念。

　　叶一梦凑得离徐一博近了些，哪怕徐一博的身上有着层层叠叠的龙鳞铠甲，头上更有特制的头冠、龙角护着大脑，他的思绪也被叶一梦看得一清二楚。

　　“哎，走，我们边走边说。”叶一梦牵起他的手来，像牵家里的小兄弟。

　　徐一博刚开始时觉得别扭，他的手掌大而坚硬，以龙爪的姿势呈现着，不知为何被叶一梦牵起来竟然是被轻松拽动，好像有什么巨大的法则游曳在叶一梦身边。

　　许多年不曾与人牵手。

　　因为许多年不曾被人当“人”看待。

　　“我呢，之前没感受到你的存在，是准备直接潜入到你那把黑刀里，伪装成系统或者老爷爷啥的，一点一点带你。”叶一梦讲解着自己的计划，一边感受得到徐一博的僵硬，便轻轻安抚他。

　　徐一博在入魔之前的时间线里，其实还要比叶一梦大一些，穿越前穿越后加起来三十岁，而叶一梦不过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但这不影响叶一梦把他当自己家小弟弟看待。

　　毕竟，叶一梦如今站在这里的目标，终究只有一个：照顾徐一博。

　　受鎏灯坊之托，寻觅许久，来到此处。

　　徐一博最终没有挣扎着拔出手。

　　在他的视线中，叶一梦时而像是一个普通凡人，时而又像是一个巨大的光团，是师祖、师兄师姐、世间许多善良之人前来守在他身边的意识集合体，温暖如家人。

　　叶一梦：“说实话，你能走到跨越维度的程度我是没想到的，本来我还在研究要怎么不让你欠太多业果，一边帮你找条靠谱的修行之路，单纯入了魔但是没有好的修炼功法也不行，是吧？但是说实话，我是不是也没什么功法来着，我记得是要去开了商店用点数换吧，也有想过让玡刀教教你……”

　　他越说越远，渐渐最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力。

　　徐一博眉毛抽了抽。

　　好熟悉。

　　好熟悉的感觉。

　　当年柳婷婷师祖也是这个样子。

　　上了年纪的，或者站在高位看事情的人，一旦完全放纵下来规划事情，经常聊着聊着思维就飘远了。

　　徐一博又听了一阵，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我最终会吞噬此界的天道，成为唯一胜者，你还是要介入来帮助我？”

　　叶一梦点了点头：

　　“是啊。”

　　“为何？”

　　“…………”

　　叶一梦看向云上泽的柳如烟，又看向徐一博。

　　事关托孤，事关主线任务奖励，也事关要给徐一博一个好的结局走向。

　　但非要说的话那些都是虚的。

　　最核心的原因只有一个。

　　“若是将你当做我家小辈来看待。”

　　叶一梦牵起徐一博的巨大龙爪：

　　“我是不会看着自己的兄弟辛苦一个人在世间拼搏的。

　　“无论你过得多成功，我都只会觉得你太辛苦了。因果已生成，但我还是会探索一条能让你……能让他不要孤独惶恐走到底的路。”

　　徐一博循着叶一梦的视线，望向时光长河——那里是流着血泪的他，正在暴雨中提取金柄黑刀中的能量，脆弱的黑色天魔皮肤不停传来疼痛，折磨着焕发新生的徐一博。

　　正如叶一梦的猜想。

　　这个时间点往后走，是一片腥风血海。

　　叶一梦朝着天魔徐一博笑了笑：

　　“如何，正好你在这里，甚至能告诉我未来的剧情，不如我两合力，对这个阶段的你进行一场漫长的陪伴与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