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人情世故
“砰!”
随着一声枪响,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官道上撕开一道口子,惊得林中宿鸟扑棱棱飞起。
运粮队沉重的车轮瞬间凝滞,扬起一阵细微的尘土。
车夫与押运的夫役则像受惊的兔子,动作迅捷却又带着一丝慌乱,各自寻找着路旁的土坎或车厢作为掩体。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与泥土的腥气混杂,提醒着每一个人,他们遇到了土匪。
这些盘踞山林的匪类,行事往往有着一套固定的流程,先是鸣枪示警,用突如其来的惊吓瓦解商旅行人的抵抗意志,随后便是“谈判”。
若是好言好语,奉上买路钱财,或许能换得一条通路。
倘若谈不拢,那便只能各凭本事,去决定货物的归属。
“师兄,我们就这么干看着?”
唐妙兴年轻的面庞因目睹土匪的嚣张而涨得微红,他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慨。
这些天杀的土匪,平日里劫掠商旅已是罪大恶极,如今竟连活命的救济粮也敢染指,简直丧尽天良,可恶到了极点。
他和唐高义是昨日才赶到的山东,本来他们以为运粮队已经快到了河北,但真正汇合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支运粮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得令人心焦,每天能挪动的路程屈指可数。
山东与河北虽然很近,可照这般速度,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根本到不了河北。
“妙兴,我们此刻最好还是不要擅作主张。”
唐高义的目光沉稳,他看着运粮队中几位管事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掩体,朝着土匪呼喊的方向走去。
很快远处就传来土匪粗犷的笑骂声,以及运粮队管事谦卑的交涉声。
不多时那几位管事便躬着身子快步走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肉痛。
随着他们一声招呼,停滞的队伍再次缓缓开动起来。
而前方道路上那些影影绰绰的土匪身影,也果然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双方的配合竟显得有几分诡异的默契,唐高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无疑是谈妥了,尽管他并不清楚运粮队的人究竟与土匪达成了何种交易,但能够顺利通过,总归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毕竟子弹可没有长眼睛,一旦真的擦枪走火,他与唐妙兴足以自保,可那些手无寸铁的运粮夫役呢?
若出现死伤,不仅耽搁行程,更可能因此延误了大事。
“师兄,这就谈妥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唐妙兴看着车队重新启程,土匪也并未追赶,双方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寻常的集市交易,心中的困惑不减反增。
按常理推断,运粮队与拦路抢劫的土匪,本应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
即便因为实力悬殊不便硬拼,也不该如此“友善”才是。
可眼前的现实却与他的认知大相径庭,若非运粮队的人还急着赶路,他甚至怀疑这两拨人能坐下来一起喝酒。
“江湖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有时的适当妥协,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达成最终的目标。”
唐高义的声音平静,他倒是能理解运粮队的这种做法。
做这种长途押运的营生,天南海北都要走到,总不能指望凭借武力一路横推过去。
很多时候为了确保人货平安,破费些钱财打点各路神仙,也算是行规,无可厚非。
虽然这种做法无疑会助长土匪的嚣张气焰,让他们食髓知味,但从短期效益来看,这确实是最经济、最稳妥的解决之道。
“可是师兄,这样做不就等同于变相资助土匪吗?万一让这些匪类真的坐大成势,将来为祸更甚,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吗?”
唐妙兴眉头紧锁,一针见血地说出了问题的核心症结。
这种以钱买路的做法,短时间内看似解决了麻烦,但从长远来看,是在姑息养奸,最终无疑会反噬自身。
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怪不得这个时代的土匪如此猖獗。
即便各地也曾多次组织声势浩大的剿匪行动,给匪患造成过不小的打击,可往往收效甚微,难以根除。
常常是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可用不了多久,那些被打散的土匪便会如同雨后春笋般再次冒头,甚至一次比一次难缠。
对于这种屡禁不绝的状况,唐妙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连抱怨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错,确实是这样,可若是不这样做,这支运粮队也休想如此轻易地通过。”
唐高义微微颔首,直接说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不要说运粮队没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况,哪怕是他跟唐妙兴也没有办法改变。
他们能轻易诛杀眼前这批土匪,甚至再多杀几倍的匪徒也不在话下,可他们能杀光所有土匪吗?
这种事情连南京的那些人都束手无策,更别说其他人了。
“师兄,那我们托人购买的那批粮食,在运输途中,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吗?”
一想到帮他们运输粮食的队伍也要向土匪低头奉上好处,唐妙兴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应该不会。”
唐高义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几分笃定。
此事他已全权委托给了吕厉,无论是粮食的收购还是后续的运输,都由吕家一手操办,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需要向土匪低头的窘境。
上次他也曾拜托过王蔼,从安徽将粮食运往凉山巫觋,路途比这次要漫长得多,也未曾出过纰漏。
对了差点忘了风中旭,风中旭还欠着他一批粮食,按道理来说也该还了,可直到现在风中旭也没有联系他。
他不会被骗了吧?唐高义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风中旭知道他是唐门的人,自然清楚他的行事作风,绝不至于为了区区一批粮食而因小失大。
“那就好。”
听到唐高义如此肯定的答复,唐妙兴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不少,一直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