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信使上路了
风是咸的,这是方哲彦的第一感觉。
那股咸味并非源自洁净海盐的清爽,而是混杂着海藻在烈日下腐烂的腥、木材被海水浸泡后朽坏的霉,以及死亡本身那无法言喻的、带着一丝铁锈甜味的恶臭。
这股味道如同无形的冤魂,从百里之外的望明港一路追随他,纠缠不休,在他的每一次呼吸之间,提醒着他那座曾经的帝国明珠,如今已是一座何等样的活地狱。
他伏在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这是他武魂“影踪奔狼”带来的本能。
狼是耐心的猎手,而他,方哲彦,是帝国最耐心的狼。
他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伤口不在身上,而在心里。那是一种被巨大的恐惧和沉重使命感反复碾压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的魂力在体内平稳地流淌着,五个魂环的光芒被他死死地压制在皮肤之下,不敢有丝毫泄露。
他是五环魂王,一个在任何地方都足以被称作强者的存在,可在这片被战火与阴谋笼罩的土地上,他只觉得自己是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
望明港已经在他身后,可那座城在短短数日之内沦为人间炼狱的景象,却如同用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他的眼底,每一次闭上眼,那冲天的火光和凄厉的惨叫都仿佛就在昨天。
他,方哲彦,三十三岁,星罗帝国皇家供奉殿直属密探,武魂是影踪奔狼。
这个身份,曾是他最大的骄傲,是他能够昂首行走于世间,为许氏皇族、为皇帝陛下效忠的资本。
他在望明港潜伏了整整五年,从一个毫不起眼的码头区仓库管事,凭借着过人的心智与狠辣的手段,一步步地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权力核心,为的,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能为远在万里之外的帝都,传回那决定帝国命运走向的情报。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手掌握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帝国根基的、烫手到让他不敢通过任何已知渠道去传递的消息。
叛乱来得毫无征兆,如同夏夜里最恶毒的一场暴风雨。
那些自称“白沙船队”的海盗,仿佛从地狱深处冒出的幽灵,他们的船只比帝国海军的巡逻舰更加坚固,船舷上那些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魂导炮,其射程与威力,更是远超常规制式。
一夜之间,整个望明港便被彻底封锁。而他们的首领,那个自称“诸海霸主”,封号“白沙”的吴健峙,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封号斗罗。
方哲彦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当那个男人凭虚御风,独立于望明港上空之时,他身后那九个魂环——黄、黄、紫、紫、黑、黑、黑、黑、红——所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将整座城市的抵抗意志都碾得粉碎。
望明港的守军不可谓不精锐,他们也曾试图用城防魂导炮进行反击,但在一位封号斗罗的绝对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显得那般苍白而可笑。
城墙如同沙雕般崩塌,军队的阵型被轻易撕裂。
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场血腥而高效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清洗。
方哲彦利用自己多年经营的身份和关系网,躲在暗处,亲眼见证了这场屠杀。
那些平日里忠于帝国、忠于许氏皇族的地方高官、军中将领,以及一些与皇室关系密切的商会会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从人间蒸发。
他们的府邸被查封,家人被囚禁,财富被掠夺。
方哲彦看到,望明港守备军副统领,一个以勇猛和忠诚著称的六环魂帝,被叛军三名魂圣围攻,力战不降,最终被那白沙斗罗吴健峙亲手拧下了头颅,其魂骨被当场剥离,成为了叛首的战利品。
而那些平日里与朱家、与国师朱铭膺过从甚密的势力,却在这场风暴中安然无恙,甚至……他们的代表还与叛军头目们在城主府内把酒言欢,仿佛在庆祝一场共同的胜利。
方哲彦本能地察觉到了那深不见底的寒意。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叛乱。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皇室势力的精准打击。
他冒险潜入了已被叛军占领的城主府。那座曾经象征着帝国在南疆威严的府邸,如今却成了魔窟,充满了血腥与淫乐的气息。
就在后院一处偏僻的假山之后,他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气息与影踪奔狼武魂的特性完美融合,听到了那段让他至今想来依旧遍体生寒的对话。
那是两个叛军的小头目,正在一边擦拭着兵器上的血迹,一边压低了声音交谈。
“……啧啧,还是朱老爷子大方啊!这次事成之后,答应给我们的那些魂导器和修炼资源,怕是能让我们兄弟几个,都往上提一提修为了!”一个声音里带着贪婪的笑意。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这次咱们帮朱家办的是什么事!这望明港,可是皇帝老儿在南疆最重要的钱袋子和眼线!如今把它端了,等于是斩了皇帝一条胳膊!以后这南疆的生意,还不是任由朱老爷子说了算?到时候,咱们兄弟的好处,还能少得了?”另一个声音则充满了得意与不屑。
“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这白沙大人,明明是我们的人,为何还要演这么一出戏?朱老爷子现在贵为国师,他应该有的是办法把这望明港的控制权拿到手啊?”
“你懂个屁!这叫‘清君侧’,懂吗?有些事情,朱家自己不好出面,就需要我们这些‘外人’来做。把水搅浑了,他们才好在里面摸鱼!再说了,这白沙大人的封号斗罗身份,不也是朱家在背后花了大力气,用无数资源和天材地宝硬生生堆出来的吗?他不对朱家言听计从,难道还想反了天不成?”
朱家!国师朱铭膺!
当这两个名字与这场血腥的叛乱联系在一起时,方哲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看似是海盗作乱、地方叛乱的骚动,其背后,竟然是当今帝国权势最盛的家族之一,幽冥灵猫朱家在暗中操控!
他们竟然敢豢养封号斗罗级别的叛军,公然与帝国为敌,与皇室为敌!
他们的野心,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掌控南疆的经济命脉吗?
不,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分明是一场针对皇权的、赤裸裸的挑衅与试探!
这个消息,太过重大,也太过骇人。
方哲彦知道,他绝不能通过任何常规的渠道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无论是魂导通讯,还是信鸽传书,都极有可能被朱家在各地的眼线所拦截。
他必须亲自回去,当着皇帝许家伟的面,将这个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阴谋,一字不漏地禀报上去。
于是,他连夜逃离了那座已经变成魔窟的望明港,朝着星罗城的方向,日夜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