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部戏刚杀青，厂里规定不是可以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吗，你不回去休息，到我这里献什么殷勤？”张瑞芳问道。

　　“嘿嘿，我虽然不是演员剧团的正规军，但是跟着您学习表演这么久，好歹也算是您的学生吧，回到厂里不来跟您请个安问个好，那不显得我没礼数嘛。”对付张瑞芳这样的老太太，玩心眼儿没用，需要用真心换真心。

　　“行了，你现在已经请过安问过好了，赶紧走吧，不要影响我工作。”张瑞芳嘴上不客气，但是说话的时候眉眼带笑，态度其实很和蔼。

　　“我马上就走，不过有点事想要问问您。”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艺术家也会爆粗口，不过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

　　“在我们这部戏里演女配角的殷婷如，您还记得吧，她是沪海第四师范学校音乐系的应届毕业生，本来上半年应该去实习的，结果因为被咱们厂借调过来拍电影，耽误了实习，可能会影响工作的分配，您之前不是说，她要是在这部戏里表现得好，就把她要到沪影厂演员剧团来吗？这部戏我和她有很多对手戏，对她的表现有发言权，真的不错，很有潜质，值得培养，她工作的事情......”

　　张瑞芳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指着他说道：“我就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刚杀青一部戏回到厂里，就巴儿巴儿地跑到我这里来献殷勤，原来是因为女孩子，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才这么殷切地想要她来咱们沪影厂工作，你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今年都24了，已经不小了，看上个姑娘想要谈恋爱结婚，不是很正常吗？你老人家也不想看到我老大不小还谈不上对象吧，可一定要成人之美呀！”

　　“怎么？我不把人家姑娘调到厂里来，你就谈不上对象了？而且你谈不上对象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工会的，不负责职工的婚恋问题。”张瑞芳不接受道德绑架。

　　“有没有关系另说，我的婚恋问题归不归您管也另说，现在说的是殷婷如的工作问题，您老是什么章程？”

　　张瑞芳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小殷很有表演天赋，我又不是没看出来，咱们厂现在拍摄指标多，拍摄任务重，正需要多吸纳像小殷这样的新鲜血液，这对我来说是正事，我怎么会不上心？还用得着你来催问？

　　“我已经和教育部门沟通好了，那边说只要我们厂里开具接收证明，就可以小殷分配到咱们厂里，你也知道现在的就业形势，编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小殷本来已经有工作去向，被咱们厂要过来，她原本要分配的岗位就空出来了，是教育部门是好事，人家巴不得多空出几个岗位呢，没有为难我。

　　“接收证明我已经开好，请电影局的领导，还有徐厂长都签了字，正要给小殷的学校送过去呢，正好你来了，送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赵风华连忙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沪影厂给殷婷如开具的接收证明，大致看了一眼，确定上面盖着沪海电影局、沪影厂还有演员剧团三个公章，法律效用拉满。

　　有了这一纸证明，殷婷如已经算是沪影厂的人了。

　　赵风华兴高采烈地把接收证明装好，起身向张瑞芳保证道：“我一定稳妥地把这份证明送到！您忙，我不打扰您了。”

　　张瑞芳挥了挥手，像掸苍蝇一样，已经拿起另外一份文件批阅。

　　赵风华从张瑞芳的办公室里出来，先拐去财务部办公室，和老妈谈丹琴打了个照面，再去车棚取出自己的二八大杠，骑上站起来猛蹬，一路风驰电掣，直奔殷婷如家。

　　五六公里的路程，赵风华只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

　　到了殷婷如家门口，停好车子，迈步走进没有关的院门。

　　殷婷如家住的也是弄堂里的小杂院，一个小院里住了四户人家，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奶奶，看到赵风华不敲门就闯进来，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赵风华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对老奶奶说道：“奶奶您好，我是殷婷如的朋友，过来找她有事。”

　　“小如的朋友？小如什么时候谈朋友了？”老奶奶不知道脑袋糊没糊涂，反正没有被赵风华良善的外形所迷惑。

　　“刚谈上！”赵风华当然知道老奶奶口子“谈朋友”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头回道。

　　老奶奶还要再说话，殷婷如的声音先从她家的屋子里传出来：“你别瞎说！”

　　人未现身声先到，她把自己当成王熙凤了。

　　殷婷如怕赵风华再说出什么胡话，一阵风般从屋里冲出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院子外边走去，也没忘记和那个老奶奶打招呼：“李奶奶，这是我同事，我们俩没谈朋友，你可不要和我爸妈乱说。”

　　不等李奶奶回话，殷婷如已经拽着赵风华走出了院子。

　　李奶奶在院子里撇着嘴嘟囔道：“谈朋友就谈朋友嘛，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人家小伙子长得不错，难道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被李奶奶误会中看不中用的赵风华，在殷婷如面前是中看又中用。

　　还没等他向殷婷如报喜，殷婷如先横眉竖目问道：“你怎么来了？还和别人瞎说话？”

　　赵风华从上衣衬衫口袋里取出装着殷婷如接收证明的信封，递过来说道：“我来告诉你，你已经被我们厂接收了，这是接收证明，把它往你们学校一送，你的档案就会转到我们厂，今后就是我们厂的人了！”

　　“真的？”殷婷如满脸惊喜，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接收证明，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才又小心翼翼地装好，把信封捂在胸口，脸上的笑容娇艳如花，“太好了！我还担心会不会出岔子呢。”

　　赵风华看到她高兴的样子，也跟着她高兴起来，不过嘴里却调侃道：“怎么？殷婷如同学，你刚拍了一部戏，就背叛了你学了三年，准备了三年的音乐老师事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演员事业吗？”

　　殷婷如白了赵风华一眼，他说得虽然是事实，但是事实往往好说不好听。

　　相比起音乐老师的普通，演员肯定更光鲜亮丽、更有意思、更有挑战性。

　　工资其实差不多，但是这两份职业摆在面前，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孩，会选择音乐老师。

　　赵风华嘿嘿傻笑了两声，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说道：“现在刚四点，时间还来得及，咱们现在就去你们学校把这份接收证明送过去吧。”

　　“好！”事关事业前途，殷婷如没有任何犹豫，虽然有了这份接收证明，她的工作分配问题已经十拿九稳，但是没有拿到学校的派遣证，这件事就不算落定。

　　“上车，我带你过去。”赵风华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说道。

　　“嗯。”殷婷如没有推辞。

　　她不坐赵风华的自行车，就要去搭乘公交车去学校，十几公里的路程不算远，但是这个时候公交车班次少，速度也慢，这样一耽误，到学校的时候可能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她之前在赵风华开车送她回来的时候，和他闹别扭，确实是没来由，回到家自己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没道理。

　　她是对赵风华有好感，也能感觉出来赵风华对她也有好感，但是毕竟两个人都没有表明心意，没有正式在一起。

　　所以，龚雪对赵风华也有好感，赵风华对她也不排斥，站在他们的立场，实属正常。

　　殷婷如现在还没有立场，因为这个问题，生赵风华的气。

　　要生气也不能气他立场不坚定，对两个姑娘都有好感，因为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相信没有任何男人，面对龚雪、殷婷如这样的好姑娘，会没有爱慕之心，要是真没有，那肯定是自己有问题。

　　殷婷如生气的是，自己没有得到全心全意的爱——虽然现在赵风华对她的好感，距离爱的标准，还差了很远。

　　但是，站在赵风华的立场，面对她和龚雪，她也会难以取舍。

　　既然感情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就先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先把工作的事情敲定。

　　为了赶时间，坐一坐赵风华的自行车，权当是权宜之计了。

　　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殷婷如坐上赵风华的自行车后座，手在后座铁梁和赵风华的衬衫衣襟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抓住赵风华的衣襟。

　　“坐稳喽！”赵风华吆喝了一声，脚下猛一用力，自行车蹿了出去。

　　“哎呀，你慢点！”殷婷如被他这样一闪，身体有点不稳，娇嗔了一句。

　　这句娇嗔，是和赵风华关系处到一定程度之后的自然反应。

　　当初赵风华来找殷婷如去试镜的时候，她也是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当时两个人还是陌生人，赵风华那次车子也蹬得很猛，殷婷如坐得也不安稳，却只是默默承受，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