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成了王老五的“小弟”。巧得我二人同姓，外加王老五虽在X市混迹多年，也并没多少朋友。我二人相熟日久，便称兄道弟起来。王老五这人虽然样貌不雅，却心肠不坏。说是收我做小弟，根本没一点架子，有事没事插浑打科，开玩笑逗乐子，倒和真正的好哥俩差不多，甚至一度让我感觉到一丝丝温暖的亲情。后来一块儿闲聊的时候我也问过他：“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当初为什么帮我？”

　　王老五淡然一笑，还颇有些前辈高人的风范道：“那天看到露宿街头的你，就让我想起了当初的我自己，再说了，咱俩原是本家，想必相遇也是缘分不是”。

　　据王老五本人所讲，他们家家境清苦，他们家老头子王老汉原本光棍条子一个，年轻的时候到处游手好闲倒也没饿死。等到三十多岁才发现大事不妙---他是家里余粮不存，手上一点本事也无。甚至连一份正经差事都没有。站他家门口一眼就能望穿整屋的家什，眼瞅着就奔四了还一事无成。就这么一琢磨，王老汉可是“三九天吃冰块，凉透了心”。

　　不过古话说得好：“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道不清哪年哪月他王老爷子竟然不知从何处赚得两只大水牛。兴许是偷来的，不过既然没人追问，便权当是挣来的吧。

　　这玩意在那个时代可是稀罕物，两头黄牛做彩礼竟然从隔壁村娶了个二手婆娘，也就是王老五他娘。

　　单身三十多年的男人，谈得上如饥似渴了。人家婆娘嫁过来还不到仨月，眼瞅着肚子就开始鼓了起来，怀胎十月生了老大。王老汉喜不自胜，也不再胡混，托以前狐朋狗友的关系在镇里找了份闲差挣钱养家。可谁知一发不可收拾，随后几年老二老三老四接连出世，直到婆娘怀上了王老五，他爹才察觉又坏事了。

　　传宗接代本是天经地义，可照这样下去再过几年他老王家的娃都能组一个加强班了。虽说自打娶了媳妇之后，王老五他爹早已改邪归正谋了份差事，但就一个月几块钱的收入养活眼下这四个娃都早已捉襟见肘。要不是几个娘舅时常救济，只怕早已万事休矣。情急之下带上媳妇到村边的土庙里求菩萨拜佛去了。

　　只不过别人家拜菩萨是求菩萨送子，他老爹是求菩萨别送了。别说，菩萨还真显灵，打那儿以后他们老王家多了一个王老五，也多了一个王老么。

　　老王家两口子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拉扯大五个娃，眼瞅着就要享享清福。谁知王老五这厮甚不老实。十六岁那年和同村一小伙子为了追一姑娘，争风吃醋失手伤了人。本来没多大事，但是人家看老王家人多势众，不生善相，报了警。死活不愿私了，还托了关系，放出话来，非要他王老五吃几年牢饭。他老爹没办法只得给了他点盘缠让他抄小路去投奔远方亲戚。

　　我记得每当王老五说起这段儿的时候我总憋不住笑：“就您这尊荣还追人家姑娘呢，合着也是命里该有劫难”。当然了，也只不过这么想想，当面却不敢说，怕炸了窝。

　　不过听说他后来参了军，不知道怎么进去的。

　　只知道这厮不光参了军，还当了逃兵，被部队抓回来之后，开除了军籍。为什么当了逃兵，他自己也没说。不过我心说正好，省得给人民部队抹黑。

　　不过在部队呆过的人就是不一样。王老五体格健壮，在部队的时候，做的是侦察兵。他本身就个大，又练得一身腱子肉，往那儿一站，已有几分凶相，还学过格斗擒拿。单斗殴一项，实在远胜常人。

　　以往总听人说我们国家的传统武术十分厉害。开始觉得神乎其神，后来听的多了见得多了，又觉得十分一般。直到有一次和王老五开玩笑的时候，他给拿我演练了两回，没用多大力气，就差点把我手腕折掉。当时疼的我直咧嘴，要不是强忍住，只怕眼泪都要流出来。这才明白会与不会的巨大区别。又想，单单格斗擒拿这些小术都已如此厉害，那中国武术岂不是难以想象？心里不免多了些敬畏。

　　跟着王老五混吃混喝半个多月，心里挺过意不去。直到有一天，王老五神秘兮兮的跟我说给我找了份差事。我一听挺高兴，问他是做什么的。“没啥，就是照顾几个姑娘，替他们找男人，她们跟人好，姑娘拿了钱你能有分红”。这厮拐弯抹角墨迹半天我才听明白。

　　“啥？拉皮条？”我连忙摆手。这他娘是人干的事儿么？实在过于猥琐。不管他怎么说，我死活就是不答应。只嗫嚅着哼哼道：“这不行，这不行。。。。”

　　王老五见我犟上了，一瞪他那芝麻大小眼睛，倒也有几分慑人的气势，随即又神色缓和：“这有啥？你情我愿的，又不偷不抢的？再说了，就算是偷是抢又怎么了？社会上暗着里偷暗着里抢的多的是。。。。。”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本来就内向，不善拒绝。在他连哄带吓一通，这才勉强答应：“不就是拉皮条么。。。。?先答应了，干几天就跑”。

　　谁知这皮条客一做就是四年。王老五在市区帮我找的一地儿。一条白天走进去都黑乎乎的小小巷子--处在一片高楼大厦包围之下的贫民窟。说是贫民窟其实也不尽然，四年里也见过不少做着城市梦的外地白领一波一波的驻扎进这里，然后一波一波的离开。。

　　我手底下的姑娘都是王老五带来的，他比我大七八岁，来这座城市比我早十来年，说是不能用以前的身份，所以一直走的偏门。各行各市，路子人脉摸得通透。其实这件事我心里多少有些嘀咕。照我说，就您那点事儿，谁还惦记着？想必是王老五并未说实话。不过人都有隐私，倒也不好过分窥探。

　　只是我手下的姑娘也早已换了不知道多少批，多少人怀着梦想走进这座城市，结果却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心酸离去。我只负责出去接人回来见姑娘，然后拿分红。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当然了，有时候姑娘们身体有毛病了，我偶尔也领着去小诊所看看。再就是门面里漏雨停水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初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适应，见得多了，脸皮也就越来越厚，人也变得冷漠了。

　　虽然偶尔想到自己的职业，不免有负罪感。但是转念一想，这事情我不做，大概也有别人来做。

　　再说，这拉皮条的也未必全如传闻中那么不堪，我给姑娘们多接些生意，她们也能多赚些钱。

　　做姑娘的，难道就不想昂首挺胸的生活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么？大概没有不想的。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或许她们不做这个真的就真的有人无法生存，或者是她们本人，或者是至亲。成年人的世界，关乎生死存亡的事情，又有谁有资格去随意评论对错呢？

　　不管是不为五斗米折腰，还是为了生存任人践踏，也都是不同的选择。反倒是那些打着追求自由、快乐、平等的幌子无事生非，败坏纲常的人岂不是更为可恨？相比之下，那些为了生存而失去尊严的人，至少还知道羞耻，而另外一些人，简直要把无耻变成正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