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虚上了山，就看到了一个帐篷，在帐篷外四个萨满裹着褥子守着火堆，喝着砖茶。
这四位萨满中就有他曾经救过的那个蒙古男孩若尔，他远远看到张太虚，就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张安达快过来。”
张太虚看着冷风从头顶吹过，带着阴寒和神力，他想这些人应该在这里住了很久了，那团火焰不断向四周散发温暖。
“好。”他应了一声，三步两步上了山。
其他三位萨满看到他来了，就从屋里拿出一张新褥子，要他坐下喝茶。
“一头大熊将死去，乌鸦会分食它的肉。”那位头戴狼骨装饰的萨满说。
“我们不想陪着熊一起死，宁肯躲在这阴寒之地。”头戴羽毛的萨满说。
“东边很危险。”头戴河中毛发编成的帽子的萨满说。
张太虚惬意的裹着毯子，坐在地上喝茶，感受着火中的神力带来的温柔，满不在乎的说：“无所谓了，你们不在乎神的死去，我又费那个心做什么。”
“神明是会死去的，当他发现你们欺骗了他，就会在你们的族群中死去，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张太虚看着天上的风，呼啸的吹过头顶，就好像有一位神灵，在向他发出怒吼。
“怹是你们的神，又不是我的神，我也没有好办法来拯救他。”
五个人围着火堆，沉默了一会，那位头戴狼骨的萨满说：
“我们之所以不愿意再为这只熊付出代价，是因为它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熊。”
张太虚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你知道大乾国的第一位领袖努尔哈赤吧。”
“知道。”
狼骨萨满对着茶杯吹了口气，白色的蒸汽让他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带有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我们姑且叫他老罕王，至于那些尊号，呵呵。”
“那是背弃了萨满的人蒙古给他上的封号，我们不认。”羽毛萨满说。
他接着说：“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从努尔哈赤造满文开始说了，在他统一女真部落后，从蒙古找来了大量通晓文字的萨满，让我们给他造字。”
“他说等文字造出来了，就保持我们萨满的地位不变，仍然要在各部保证我们可以继续传教。”
狼骨萨满叹气说：“我们的前辈们相信了。”
“我们和女真萨满，就在长白山下盟誓，历经三十年才把文字造了出来，可是……。”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种悲沧，像是一个委屈了很久的孩子，历经很多劫难，终于遇到了父亲。
而父亲不光没有安慰他，还准备把他卖到黑煤窑的那种悲沧。
“他把造字的萨满都杀了，并且不允许萨满在这片土地传教。”发辫帽子萨满说。
“他们用穆昆代替了我们在部中的地位，镇压了我们的神灵，开始疯狂的屠杀，也不许任何人再信仰萨满，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再帮这只熊了。”
张太虚听明白了，看着天色慢慢变暗，他还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既然遭到了屠杀，为什么这些说法还能流传下来，而且萨满也没有断绝。
他将疑问同他们说了。
狼骨萨满说：“有一些人逃了出来，还有一些人是生女真，就如同山下的那些鄂温克部落。
他们在当时是要出丁的，但是努尔哈赤又不给他们部落优待，因此就不会将他们的部落同化掉，那样会损失他们的战斗力。”
“那你们可以相信我吗？”张太虚来这的本意就是为了天子气而来，不从这里得到办法，那就再无办法了。
因为八旗子弟不会出卖他们的利益，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张太虚。
“我们也没有办法相信你，因为你是一个汉人。”头戴羽毛的萨满说。
张太虚看着四人，有一种无奈的感觉，现在还是讲民族的时候吗？
俄国人都把那么大一片土地割走了，你不该团结起来一起，做好保卫家园的准备吗？
面对他们的不团结，张太虚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是一种消极的自保手段。
他们其实还是相信，大乾国的皇帝能够收复国土，他们对汉人也是抵触态度，他们从心中就看不起汉人。
大乾国的民族歧视政策，是从上到下的规则，是这个国家的立足之本。
而这套政策已经维持了将近三百年，汉人这两个字在他们的眼中，有些类似排除在种姓制度之外的那类人。
可这也不能怪他们，规则就是这么定的，他们不过是采用了有利于他们的规则而已。
汉人得天下是所有既得利益者，都不愿意看到的，甚至包括那些汉族官僚。
“我不需要你们的部落出人手，只需要将来我和大乾争夺天下的时候，你们不要让手下的人插手我们的战争，可以吗？”
张太虚已经把要求放到最低了，只要他们不插手，就是一种善意，也才能接着往下谈合作。
“我无法相信你。”插着羽毛的萨满说。
“我们可以开会，请所有的萨满都来，在这场大会上，我们对着众神发誓，有谁违背此誓言，就让他被天雷劈死。”
张太虚心中不虚，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萨满如果还要拒绝，他就只能用武力的方式来解决此事。
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一个规矩，如果谈不出来，那就打出来，这是十分要紧的政治问题，这将影响整个地区的安定。
“如果有部落不愿意怎么办？”若尔问道。
张太虚默不做声，但这也表明他的态度，不愿意那就打，打到愿意。
这就像是一个黑暗森林，在大家没有任何信任基础的情况下，你不能保证你不开枪的时候，他也不开枪。
“这件事太大了，我们需要下山和那些鄂温克萨满商量一下。”
狼骨萨满说。
“那你们就去吧，我相信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若尔并没有去，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萨满，由于他是张太虚带入的门。
别的萨满也不愿意教他东西，他也就迟迟不能成为一个正式萨满。
张太虚目送他们离去，他站起身给自己又续了一杯开水。
“这里住的还习惯吗若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