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宾……

　　此话便带有暗示的意味了。

　　柳成荫能明显察觉到，四周的食客或多或少都投来几分不善的眼神，甚至其中不乏激进者，脚步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可能冲上前。

　　他手中攥紧了袖中幡旗，心情愈发不耐。

　　“客官，您要的东西打包好了。”

　　小二的吆喝声打破了僵局。

　　柳成荫不再理会身边两个女人，抬手接过油纸包裹的干粮、还有专门为吞月猫点的碎肉，果断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那红衣身影却悄然挪动脚步，挡死了他的去路。

　　“公子何苦推辞？”绯衣舞姬飘至身前，丹蔻指甲朝着他的脸上抚去，“听闻那俦仙楼经受了妖兽袭击，已然化作焦土？既然公子别无去处，何不留在此地……”

　　幡旗的顶端蓦然点在舞姬的前额，打断了她口中的言语。

　　如同之前两次一样，眼前的画面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那灰发的道人依旧坐在法坛上。

　　他似乎注意到了柳成荫的注视，忽地睁开双眼。

　　“原来如此……”磁性的声音在法坛上响彻，“既然好奇，不妨来天地坛找我。”

　　话音落下，柳成荫眼中的画面便自动断开，就仿佛是一场梦一样。

　　但他很清楚，自己确实走不掉了。

　　这道人比想象中还要更加神通广大……面前的舞女和琴师、甚至很有可能是整座县城，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任其操纵。

　　“客官，我们就要出发了！”

　　憨厚的声音从饭庄门外传来，关山那健硕的身影在街道上招手，那辆清晨乘坐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街边。

　　饭庄中的谈笑声、喝彩声、碰杯声、碗筷碰击声，同时化作乌有——

　　喝酒的汉子停下了动作，坛子里的酒顺着领口源源不断地倾泻至地面；刚吃了块糕点的书生忘了咀嚼，口水逐渐从嘴角淌出；青年拿筷子夹了颗花生，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偌大的饭庄转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那些原先拥挤的食客动作默契，不约而同地挪开脚步，让出一条通向大门的通道。

　　绯衣舞姬魅惑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脚步却在僵硬地挪动，一直挪到让柳成荫去往门外的道路畅通无阻……

　　“呼——”

　　柳成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瞥了眼依旧躲在口袋里不愿冒头的吞月猫，也不问关山如何知道自己会在饭庄，迈步走向了那座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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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县城正中央的这一路上，柳成荫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游街示众的展览品。

　　街道上所有行人，不论原先在做些什么，只要看到关山驾驶的这辆陈旧马车，就会停下自己的动作，转而让到街边，对着车辆行注目礼。

　　关山对此恬而不怪，专心操控着马车。

　　而他那长了只马腿的儿子，就被置于马背上，安安静静地昏睡着。

　　没有人对这长了马腿的怪人感到好奇，也没有多说一句话，马车行过的地方都寂静如幽谷。

　　于是，柳成荫也强压着发毛的心情，不发一言……

　　天地坛位于巩县县城正中央。

　　其全部由汉白玉建造，洁白无瑕，状貌宏伟。一座小型的祭坛坐落在法坛边缘，祭坛上摆放着一只硕大的白虎头颅。

　　抵达时，斜阳将祭台的阴影拉得很长。

　　“玄微仙长，小民关山求您治疗小儿病症！”

　　柳成荫还未来及下车，关山一下子就跪在了法坛下，叩首道。

　　话音落下不久，一袭道袍出现在法坛之上。

　　“贫道自然知晓你的来意。”

　　磁性的声音从法坛上传来，与柳成荫借人皇幡链接那舞姬灵魂，所听到的嗓音一般无二。

　　柳成荫跳下马车，仰头望去。

　　法坛上，灰白长发的道人面相不过二十多岁，面容俊朗，不过一身沧桑的气质，任谁都不会当他是个年轻人，反倒更容易把他当成一个帅大叔。

　　道人一袭玄色道袍，衣襟上仿佛绣着红尘百态，手中握持的拂尘垂下缕缕银丝，恍若天河倾泻。

　　在柳成荫的目光注视下，拂尘被轻飘飘地甩了出去。

　　一缕缕银线飘至那马腿孩童身躯，在那条马腿上勾勒出无数繁奥的纹路——筋肉虬结的马腿被那些纹路笼罩，并渐渐回缩，最终化作与另一条腿相对称的模样。

　　“你儿子的病症已经祛除。”道人收回拂尘，对关山轻轻一摆手，“你退下吧，贫道有话与这位柳公子相谈。”

　　关山连连叩首谢恩后，带着幼子驾驶马车离去。

　　于是，法坛附近便只剩下柳成荫与那玄微仙长两个人，还有一只尽可能缩在衣袋中瑟瑟发抖的猫……

　　“这位……柳公子？”那道人居高临下，饶有兴趣地看着法坛下的素衣青年，“之前以灵魂力量与贫道相连的神念，便是源自于你吧？”

　　柳成荫蹙眉看着他，手中紧握着人皇幡的旗杆，始终未曾说话。

　　那道人也不恼，只是轻笑一声：“忘了自我介绍了，贫道玄微子，来自世影仙宗。”

　　听到“世影仙宗”这个熟悉的名字，柳成荫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那引得妖兽入侵的邪修明虚道长，便是来自于世影仙宗，更是被柳成荫亲手诛杀于人皇幡之下！

　　偏偏眼前这明显比明虚更为神通广大、甚至让四阶大妖感到畏惧的玄微子，竟与明虚出自同门……柳成荫即便什么都不做，却已经因明虚一事与之结仇。

　　所幸，诛杀明虚之事应当没有他人知晓……

　　“难得来天地坛一趟，你这凡人就没有什么疑问吗？”玄微子磁性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柳成荫的思绪，“无论是关于那长了马腿的孩童、还是有关于这座城池？”

　　“如果我问，你就会解释吗？”柳成荫紧盯着玄微子深邃的灰色瞳孔，终于第一次开口。

　　“自然，毕竟贫道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人。”玄微子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源自于一个小失误……”

　　“若非这个小失误，你此时也根本不会出现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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